南海路:君子策杖而行④

青岛早报 2024年03月16日

  其实,最初国立青岛大学教授们的生活是无忧无虑、舒适惬意的。学生只有一届,人数不足三百,教学和科研的负担都不重。校长杨振声提议,每周六下午校务会议之后,宴饮一次,一为打打牙祭,二为增进友谊。

  青岛美味甚多,海鲜齐备,蚶、蛤、蟹、牡蛎以及各种鱼类,应有尽有。身为资深“吃货”的梁实秋,是这些宴饮活动的积极参加者,也是一个忠实记录者。多年后,他回忆那段岁月:

  我们聚饮的地点,一个是山东馆子顺兴楼,一个是河南馆子厚德福。顺兴楼是本地老馆子,属于烟台一派,手艺不错,最拿手的几样菜如爆双脆、锅烧鸡、汆西施舌、酱汁鱼、烩鸡皮、拌鸭掌、黄鱼水饺……都很精美。山东馆子的跑堂一团和气,应对之间不失分际。对待我们常客自然格外周到。厚德福是新开的,只因北平厚德福饭庄老掌柜陈莲堂先生听我说起青岛市面不错,才派了他的长子陈景裕和他的高徒梁西臣到青岛来开分号……厚德福自有一套拿手,例如清炒或黄焖鳝鱼、瓦块鱼、鱿鱼卷、枇杷燕菜、铁锅蛋、核桃腰、红烧猴头……都是独门手艺,而新学的焖炉烤鸭也是别有风味的。

  梁实秋称得上是美食家。他好吃,会吃,研究吃。吃在他那儿成了一种文化,一种传承,一种把玩的艺术。抗战军兴,时局那么紧张,梁实秋随学校迁至重庆,在国立编译馆任职,不忘“雅舍谈吃”。他这些风花雪月般的忆旧小品文,有人喜欢,有人不屑。但无论如何,这些文章是那个时代真实的记录:

  我们轮流在这两处聚饮,最注意的是酒的品质。每夕以罄一坛为度。两个工人抬三十斤花雕一坛到二、三楼,当面启封试尝,微酸尚无大碍,最忌的是带有甜意,有时要换两三坛才得中意。酒坛就放在桌前,我们自行舀取,以为那才尽兴。

  我们喜欢用酒碗,大大的浅浅的,一口一大碗,痛快淋漓。对于菜肴我们不大挑剔,通常是一桌整席,但是我们也偶尔别出心裁,例如,普通以四个双拼冷盘开始,我有一次做主换成二十四个小盘,把圆桌面摆得满满的,要精致,要美观。有时候,尤其是在夏天,四拼盘换为一大盘,把大乌参切成细丝放在冰箱里冷藏,上桌时浇上芝麻酱三合油和大量的蒜泥,是一个很受欢迎的冷荤,比拌粉皮高明多了。吃铁锅蛋时,赵太侔建议外加一元钱的美国干酪(cheese),切成碎末打搅在内。果然气味浓郁,不同寻常,从此成为定例。酒酣饭饱之后,常是一大碗酸辣鱼汤,此物最能醒酒,好像宋江在浔阳楼上酒醉题反诗时想要喝的就是这一味汤了。

  酒从六时喝起,一桌十二人左右,喝到八时,不大能喝酒的约三五位就先起身告辞,剩下的八九位则是兴致正豪,开始宽衣攘背,猜拳行酒。不作拇战,三十斤酒不易喝光。在大庭广众的公共场所,扯着破锣嗓子“鸡猫子喊叫”实在不雅。别个房间的客人都是这样放肆,入境只好随俗。

  据说,最善饮者有七人,闻一多、梁实秋、杨振声、赵太侔、陈季超、刘康甫、邓仲存。后来,闻一多提议邀请方令孺加入,凑成酒中八仙之数。别说,还真合适,与神话传说中的“七男一女”完全吻合。

  这“酒中八仙”,三日一小饮,五日一大饮,自诩“酒压胶济一带,拳打南北二京”。有一年,胡适来青岛,看到他们如此豪饮,吓得赶紧戴上夫人给他的戒指,指着戒指上镌刻的“戒酒”二字,要求免战。闻一多笑呵呵地对胡适说:“不要忘记,山东本是出拳匪的地方!”

  标新立异、特立独行,是闻一多身上特有的文化符号。在青岛大学,闻一多不惮其烦地向教务处提出,将他的课时安排在傍晚时分。也许闻一多是为了营造一种更好的授课氛围,也许就是一种说不清楚的个人癖好。

  节选自《青岛文化地图》

  青岛市民政局 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