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荣 受访者供图
沈嘉荣创作的绘本《丝绸之路》。
绘本《中国老游戏》之老鹰捉小鸡。
绘本《中国老游戏》之斗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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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70后、80后的成长记忆中,《红蕾》《小葵花》是专属于闲暇时的阅读文本,书中图文并茂且贴合年龄特点的呈现形式曾是风靡一时的“校园文学”。大家在津津有味品读的同时,对插画作者的名字也如数家珍,沈嘉荣就是其中备受推崇的一位,当时他几乎参与了每一期杂志的创作。与此同时,沈嘉荣设计的视觉标识作品在岛城的大街小巷也随处可见,比如青岛市文明城市标志(2002年)、青岛文化博览中心标志(2000年)、青岛创意100文化产业园标志(2002年),还有利群集团企业标志以及即墨老酒、崂山矿泉水、青岛葡萄酒等产品包装。从小在上海长大的沈嘉荣以此等方式在青岛这座北方城市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迹,而这一切要从他在青岛的工厂车间生涯开始说起。
每天上班就像“上战场”
沈嘉荣的画常有两个题款,一个是“山阴”,一个是“会稽”,寄托了他对故乡浙江绍兴的游子之情。
沈嘉荣小时候喜欢看《隋唐演义》《封神演义》等线装本,里面的绣像人物成了他白描的摹本。比如,他画李元霸,告诉小伙伴们这是隋唐第一条好汉,使一对大锤,天下无敌,小伙伴们都很佩服,叫他“画图大将”。
中学毕业,沈嘉荣报考了上海轻工业专科学校(简称“上海轻专”)的造型美术专业。因为家里穷买不起纸笔,他没有系统地学习素描等美术技能,却因为创作能力较强,在考试中考得高分,从2000多名考生中脱颖而出,顺利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从上海轻专毕业后,沈嘉荣怀着创作玻璃造型的梦想来到青岛晶华玻璃厂,却没想到厂里的主要业务是制作啤酒瓶,根本不需要设计。
沈嘉荣被分配到了窑炉车间,这是一份在现在看来难以想象的重体力活。做煤气炉工,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是“打钎”。钢钎长5米,重七八十斤——比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还重。他和其他两名工友一起抱着钢钎捅炉子,如果捅不动,就要站在条凳上,抡起大锤使劲砸。到了夏天,需要检修炉子,熔炉旁的蓄热室温度高达1350摄氏度,打开门之后,火苗直往外冒。“我们穿上棉大衣,也就是俗称的‘干道猴’,戴上装有玻璃面罩的石棉帽,抡着大锤冲进去,其他工友则在背后用高压水龙往里猛冲降温。砸上几下,人就有些吃不消了,赶紧撤出来,再换另一个人上。如此反复几个来回,大厚靴子里都能倒出一滩汗水。”
沈嘉荣说当时自己每次上班都有一种上战场拼命的感觉。“那时普通工人的定粮一般是28斤到30斤,我的则是43斤。但因为活太重,一天要吃5顿饭。我就用细粮换地瓜干吃,一斤换两斤,这样还是不够吃。”沈嘉荣回忆道,当时他的鼻子尖上一直有块伤疤,是接触玻璃面罩时被高温灼伤的,一直无法痊愈,直到他离开这个岗位之后才慢慢消退。
用“第四时间”画插图
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干着如此繁重的体力活,下班之后的沈嘉荣依然有着旺盛的精力。他喜欢跑步、游泳,还组建了一个美术普及小组,带着工友们画素描、写生。他因为高超的绘画技能和独特的画风在青岛美术爱好者群体中日渐受到关注。沈嘉荣回忆,他闲来无事画的一本连环画《捕鲸记》,引起了当时工人文化宫美术小组负责人姜宝星的注意,“姜宝星老师主动找来,让我把手头的画作画得再精细化一些,去参加职工系统的画展。这给了我极大的鼓励。”
上世纪70年代初,沈嘉荣在姜宝星的组织和带领下,在青岛工人文化宫和杨克山、于普杰、张白波、项维仁等青岛优秀画家一起创作,开阔了眼界,也感受到了青岛美术人的浓浓友情。后来,他被调到一轻局的宣传科,此后又去了轻工研究所从事设计工作。那时,青岛创办了两本少儿月刊《小葵花》和《红蕾》。编辑知道沈嘉荣擅长画孩子,就约他画插图。
沈嘉荣从未有过专门的时间来画画,用他的话来说,画少儿刊物插图用的是“第四时间”:第一时间做研究所的管理工作;第二时间处理设计室事务;第三时间做具体设计,经常需要把单位的设计任务带回家干。只有等夜深人静,他才有“第四时间”在冰冷的小北屋里披衣创作绘本插画,不觉间东方欲晓,而盆里的水已冻成了冰坨。
除了画插图,沈嘉荣也为刊物画封面和封底的连环画。创作出满意的作品,他就向全国美展投稿,居然每发必中:第六届全国美展,他的横格连环画《入队》入选;第七届美展时,他描绘小动物故事的作品《友爱》入选;第八届美展时,他画的《外国民间故事》入选,画中描绘了印第安人的故事。
在长达40年的少儿插画创作生涯中,沈嘉荣已经记不清为少年刊物画了多少幅插画,他还给《人民日报海外版》画了两年专栏插图,其中部分作品结集出版。应浙江教育出版社约稿,他画了《看图读古诗》,这本书20多年里一版再版,几代人看着它长大,还入选了联合国教科文亚太地区插画展。
火热岁月带给他力量
正所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1996年,沈嘉荣托人购入了一台苹果设计师电脑和扫描打印系统。“我应该是青岛市拥有个人苹果设计电脑的第一人。”沈嘉荣说,当时这套设备价值95000元,即便平日里有稿费收入,他也不得不向丈母娘寻求“经济援助”。“我清楚地记得当时买的苹果电脑型号是7200,运行速度特别慢,通常是开机之后,我就提着菜篮子出去买菜,一圈逛回来,机器尚未完成启动。”沈嘉荣感慨道,即便是这样,电脑也为他的创作提供了极大的方便,“纵观艺术与技术相结合的发展史,我们这一代人处于承上启下的位置,如果你能跟得上时代的潮流,便会随之进步。”
时至今日,沈嘉荣仍在坚持创作,手头上亟待付梓印刷的作品令他的日常作息紧张而忙碌。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在熟稔电脑操作流程之后,近些年来沈嘉荣返璞归真,开始手绘“婴戏图”,并将这类传统题材应用于插画的创作中,赋予作品独特的中国味。“婴戏图”是中国画的一种传统题材,唐即有,至宋发达,及明清大盛,常以此表达喜庆吉祥、多子多福的祈愿。沈嘉荣的“婴戏图”兴味盎然,孩子的眼睛中流露着善良、天真、自然的光彩。
时至今日,沈嘉荣仍然常常梦及当年在工厂车间的岁月:昏黄的灯光下,熔炉中的火苗白炽刺眼,耳边是车间里齿轮咬合的声音。“那是一段艰难又火热的岁月,与车间工友的相处影响了我的为人处世。”沈嘉荣坦言,那段看似与艺术创作有着距离的工厂车间生活,却浸润了他手中的画笔,赋予他一种力量与达观,“如果没有这样的历练,我的创作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沈嘉荣表示,与工人师傅同吃同睡同劳作的那段日子纯真而澄澈,就好似孩子眼中的童真——唯有赤子之心可抵岁月漫长,也唯有无瑕的热爱才能让笔下生辉。
观海新闻/青岛早报记者 周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