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中祥书法作品。（组图）

　　人生之中，低谷处往往孕育着成长，坎坷的经历也常常使人早一些成熟。在书法家贺中祥的眼里，在青岛标牌厂连临时工都算不上的“编外”岁月，却正是自己的艺术发轫之时。在工厂里，他有幸与书法大家蔡省庐先生对桌而坐6年，早晚请教，并跟随蔡老遍访名师，尽可能多地向不同风格的书法家学习。现在，被书法界誉为书法变革发展历程的参与者和见证人、青岛当代书法界代表人物的贺中祥，在回首往事时说道：“正是在工厂里的那段时间，为我的艺术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父亲引导下练习书法

　　出生于1952年的贺中祥，在父亲的影响下开始学习书法。“我父亲上过私塾，13岁来到青岛做学徒学习经商，用毛笔帮商号记账。父亲一生都对写字非常看重，书写了一辈子。”10月23日，在自己家里，贺中祥向记者介绍了自己的艺术之路。他说在父亲的引导和支持下，他一直坚持练习书法，甚至在1969年到1972年“上山下乡”的那段艰苦岁月里，仍苦练不辍。“到莱阳下乡时，父亲给我准备了两个箱子，一个是樟木箱，是母亲的陪嫁，里面装着衣服被褥和纸、书、字帖；另一个是药箱，里面放着毛笔、墨块、砚台。临走的时候，父亲再三叮嘱我：字一定不能丢，要坚持练习，写好字，总有有用的一天。别人不写，你更要写……”贺中祥告诉记者，当时父亲还要求他定期把写的字寄回家，父亲点评之后再回信给他。

　　下乡的时候，每天都要参加劳动，劳动回来，贺中祥就开始练字。没有桌子，他就把自己和同学的箱子摞起来当桌子，“每天写，只要有工夫就写。”

　　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贺中祥深受打击，不想再练字了。因为他每天劳动回来都要练字，很多人觉得好笑：干活那么累了，回来不好好休息，还要写字。于是有人开始捣乱，拿贺中祥的毛笔蘸上墨汁，在毛边纸上乱画。这些毛边纸对贺中祥来说非常珍贵，平时舍不得用，而浪费墨汁也让他很心疼，因为研墨很费时间。但面对大家的不理解，贺中祥没有多说什么，仍然练字不止。

　　“有天我劳动回来，发现砚台碎成两半了。”贺中祥说，自己的砚台被同学们当成锤子，用来钉钉子，结果被敲成了两半。这件事让他深受打击，他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便找了个理由请假回到青岛。回到家里，他告诉父亲自己不想练字了，但父亲语重心长地劝导他，又重新给他准备了一套笔墨纸砚。“可我走的时候故意没拿这套笔墨纸砚。我家在台东，去莱阳要到当时的四方长途汽车站坐车。车快要开时，我突然看到父亲抱着他给我准备的那包东西赶了过来。父亲把东西双手递给我，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贺中祥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声音沉缓了许多，语气中颇多感慨。他说，这件事影响了他的一生，后来他读到朱自清写父亲的散文《背影》时，真是“感同身受”。那次回到乡下后，他开始重新坚持练字。

　　成为“清工”却受益匪浅

　　中国有句古话叫“父不教子”，贺中祥的父亲带他走上书法道路后，经常领着他去向一些老师请教。每逢过年的时候，父亲还领着他去看各家门前贴的对联，看到字写得好的，就敲开人家的门，询问是谁写的，一旦打听到写对联人的地址，父子俩就登门拜访。其中一位老先生对贺中祥的影响很大，他就是张松菴先生。张先生写了一辈子欧体，书法非常好，从1967年到1969年下乡之前，贺中祥一直跟着他学习书法。

　　在认识蔡省庐先生之前，贺中祥还曾跟着书法大家张书年学习，虽未正式拜师，但受益匪浅。1973年6月，他正式拜高小岩为师。正是在高小岩处，他认识了蔡省庐。

　　当时贺中祥已经从莱阳回到青岛，但是没有工作。闲在家里的他天天练字，直到认识了蔡省庐。“蔡先生那时在青岛标牌厂工作，听说厂里需要人，就把我介绍去了。就这样，我成了他一生的徒弟。”贺中祥说，因为没有就业指标，当时他的身份是青岛标牌厂的“清工”（受街道办事处派遣，每月要扣20%的工资，不享受厂里发放毛巾、肥皂、理发票、洗澡票等福利）。

　　“在工厂的设计室里，我和蔡先生对桌而坐6年。”贺中祥告诉记者，在工作之余，他随时可以把自己写的字拿给蔡省庐看，得到老师指点。不仅如此，蔡省庐从不把学生圈在身边只跟自己学习，而是带着学生四处拜访，向尽可能多的不同风格的书法家学习。在节假日或工作之余，蔡省庐会带着贺中祥出门拜访名师，“包括张叔愚、杨慕唐、戴林、张朋、杜宗甫、苏白、王梦凡、杨北荣、曹和浵等，而且许多人拜访过不止一回，有的人家更是经常去。”

　　青岛标牌厂在湖南路66号，靠着青岛火车站，而蔡省庐住在高密路。贺中祥到标牌厂后，每天下班都会先陪着老师走回家，自己再从中山路坐车回家，6年里几乎没有间断过。在路上，师徒俩聊人生经历、艺术感悟、书画流派……中途经过中山路文物商店和古旧书店时，只要时间来得及，两人都会进去看一看，贺中祥说：“文物商店的字画经常上新，看了能增长见识；去古旧书店则是为了买字帖和相关书籍。”

　　在学习班感受艺术氛围

　　1975年，文学艺术活动逐渐复苏，青岛工人文化宫办起了第一个职工书法学习班，目的是培养爱好书法的年轻人。书法班的老师以高小岩、蔡省庐、曹和浵、王梦凡、张叔愚、杨北荣这些老先生为主，学员则是他们的学生，上课不用交钱。

　　“我对这个书法班印象很深。书法班是晚上上课，下班后我和蔡老一起到他家，师母做点简单的饭菜，我和蔡老吃完后就步行去工人文化宫上课。这个书法班一直办到20世纪80年代初。”贺中祥介绍，这个书法班不仅对他个人，对整个青岛的书法发展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当时很多人仍认为书法属于“四旧”，而那些碑帖都是宣扬封建的东西，在这样一个时期举办职工书法学习班，在全国也是不多见的。学习班的字帖教材都是蔡省庐、高小岩、杨北荣等人所写，内容大都是鲁迅的诗。

　　在课堂上，大家畅所欲言，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拿出作品后逐字点评。“现在想想，当时的那种氛围真是太难得了，大家有一说一，无所顾忌，除了艺术角度，其他的都不考虑。”贺中祥说，很多时候，一幅作品摆在桌上，大家围在一起品评，当有人指出作品的不足之处时，作者会非常高兴，连声称谢。正是在这种纯正的艺术批评氛围中，贺中祥和书法班其他学员的艺术水平得到了很大提高，很多人后来成为青岛书法界的中坚，如青岛市书协副主席靳元浩、姜乐平、张伟等。

　　本版撰稿摄影

　　观海新闻/青岛早报首席记者 魏铌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