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彬
在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导演生涯列表中,《奥本海默》应该排在一个怎样的位置呢?
这或许是很多人,哪怕那些诺兰死忠粉在看完电影后都很难回答的问题。
在某种程度上,《奥本海默》确实又一次扩展了诺兰的创造边界。作为电影叙事领域一等一的高手,诺兰已经在此前的作品中从容驾驭过各种形态和维度的叙事组合了。但即便“讲故事”强如诺兰,让他来理顺《奥本海默》中各种关于科学、战争、情感和政治的复杂线索,来呈现前前后后几十位科学和政界的现实人物,依然会是一道复杂如量子力学方程般的巨大难题。
为了让叙事尽可能清晰,本片用“裂变”和“聚变”两个段落将奥本海默的人生进行划分,两段故事还通过了彩色与黑白在视觉上予以对照,色彩上的分界也恰恰可被简化理解为他人生中的高光岁月和至暗阶段。
另外,在看似断裂的情节二分法之外,还埋藏着一条奥本海默个人心灵进化的故事线,这条线索从他在欧洲求学与当代物理学一众伟大人物的风云际会,到他回到美国一手建立起量子力学的学科体系,到后来主持“曼哈顿计划”的原子弹设计制造,再到战后遭遇政治迫害。奥本海默的人生就这样在3个小时的片长里,以一种模糊编年体的方式被近乎完整地讲述了出来。
貌似诺兰在叙事上用心良苦,不过站在观影者的角度,《奥本海默》全片的体验过程依然不会是轻松的。毕竟,这部电影的长度超过了《星际穿越》和《信条》,创造了诺兰电影中时长的新纪录,而3个小时里的密集信息量,不断交织迂回的情节,也是对每一个观众耐心和解读能力的极大考验。如果不提前做些背景知识的功课,片中稠密的对白,稍纵即逝却不乏历史意味的人物转换,或许也只能平添一种走马灯的过场感和不断累加的“脸盲”疲劳……
由于牵扯的人物、事件太过庞杂,诺兰在情节推进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将其中一些角色脸谱化,尤其在奥本海默对面,对他进行打压和与他意见相左者,被彻头彻尾地浓缩成了标准好莱坞式的“俗套”反派人物。
归根到底,在经历了《信条》中影像实验的短暂“激进”后,诺兰在《奥本海默》里又回缩进了导演惯性逻辑的舒适圈。也许大工作量的实景拍摄、大容量的故事样本已耗尽了他在本片创作中的精力,或许也是为了在商业收益和艺术野心上做到最大限度的兼容,诺兰在叙事之外的方面都采取了一种四平八稳的保守策略,比如汉斯·季默的继任者路德维格·戈兰松依然在配乐上复刻着早已经让人听觉疲劳的恢弘与磅礴,又比如诺兰手下的一众演员依然逃脱不了“工具人”的命运,扁平化、功能化的设定甚至完全扼杀了一些人物该有的情感动机和情绪涌动。
《弗兰肯斯坦》作者玛丽·雪莱曾有名言曰“科学的盲目发展将是所有人类技艺中最可怕的”,这一深刻的断言,或许也是诺兰在《奥本海默》中大费周章想要去诠释和阐述的。但片中科学家们在重大历史问题、科学巨变下的哲学困境,却没有成为观众们在映后集中讨论的要点,反倒是奥本海默私人化的殉道史,是男主角基里安·墨菲在各种变形镜头下的颜艺表演,以及片中高潮段落那数十秒的无声核试验镜头,成为了更具流量的廉价素材。而这样的效果,真的是诺兰导演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