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至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起大学校园里的一些人，一些事，就像一帧帧的电影片段，在脑海里一闪一闪地自由穿梭，漾起难以平复的涟漪。

　　我第一次坐火车奔赴校园那天，母亲送我。十二个小时，千里的距离，我俩因没买到车票站了一路。茫茫夜色，一寸一寸疾驰而过，涤荡着我满怀期待的心。凌晨出火车站时，来接我们的阿姨说，不远处那几栋28层的高楼就是我的宿舍楼。

　　矗立在夜色里的宿舍楼，让我幻想起自己大学的样子。在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校园里，有红墙红瓦的教学楼、书香四溢的图书馆、绿草如茵的操场，学生们在梧桐树影下看书、诵诗，或是谈笑风生。在那样的校园里生活学习，真是无比快意。第二天入学报到，我却被分配到老校区。这里只有一个操场、五栋楼，再无其他。我仿佛瞬间丢失了梦想，心情就像坐着过山车从高处俯冲到低谷，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与母亲在校园漫步，我始终低头不语，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忽然间，我闻到一种奇异的香气，馥郁如蜜，缠缠绵绵。母亲说，那是桂花香。桂花，在我们那里很少见。望着高大挺拔、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我想找寻到隐匿其中的小花，想看看如此甜蜜，令人心醉的花是什么模样？是什么样的气候、土壤，才能造就这样摄人心魄的桂花树？那一刻，我有了留下来一探究竟的想法。我留下了，为了那醉人的桂花香。此后的四年里，每年金秋十月，我都能闻见丹桂飘香。

　　夜晚，我与同学在操场散步，诉说自己的惆怅与梦想，将心中的秘密揉进星辉与月光里。桂花香浮游在空中，整个世界都变得甜蜜起来。我们走到桂树下，仰望浓密的树冠，一朵朵蜜饯般的小花隐在黑暗里，幽幽地散发着绵延的香气。闭上眼睛闻香，时间也跟着定格，心里仿佛慢慢长出了一棵桂树，在凉风习习的夜里，感受到了温暖。

　　那样的夜晚美妙如色彩斑斓的霓虹，总是在不经意间浮上心头，留下挥之不去的余香。

　　我还记得，晴暖的午后，在图书馆，桂树的影子会从澄澈如明镜的落地窗间穿过，映在书桌上，借着微风，斑驳的碎影摇曳成一幅清丽的水墨画。读书困倦时，一桌的影子带着几分凉意，为我驱走瞌睡虫。

　　一次，外院的一位学长托我给他心仪的女孩传情书，说里边夹着桂花，她一定会喜欢的。君子成人之美，我很乐意接这份美差，就像一只尺素传情的大雁，往返在他们之间。不久后，属于他们俩的爱情就在桂花见证下开始疯长。

　　一份美好的爱情，就如裹着甜蜜的桂花，润物无声，令人心醉神迷，至于以怎样的方式结尾，反倒不重要了。

　　有天去上晚自习，我躲在桂树后面，想吓唬室友们。没想到，突然窜出去的我，面前竟是隔壁班的一个女孩。我狰狞的表情，显然把她吓了一大跳。这也太尴尬了吧？我的虚汗从额头流下，双手无处安放，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直到慢慢走来的室友们爆发出哄然大笑。

　　此后很多年，那次乌龙事件依然是她们的谈资，每逢说起，她们依然狂笑不止。那个想捉弄室友却弄巧成拙的我，那个充满尴尬与欢乐的夜晚，永远烙印在我们共同走过的、一去不复返的青葱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