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莲

　　北方漫长的冬季，我的小院清静又寂寥。除了偶尔来寻腊梅，我放心地任由它沉睡。

　　如今春来了，小院的心事又开始多起来。

　　早晨把盖在韭菜上的竹叶划拉起来，唤醒今年的头茬韭菜：“大棚里的韭菜早就上市了，你们还在睡懒觉！”想起儿时清早贪睡不起，被母亲猛掀被子时的狼狈和愤怒，这些红嫩嫩的小芽苗，此刻也会气恼得暗自骂我吧？这样想着，手下的动作已然轻柔了许多。

　　昨晚又去梅园流连两个钟头，一夜缱绻在梅花的甜香里，现在看着自家这三株腊梅憔悴凋落的样子，不免有些嫌弃了。怪它们开得迟，腊月不开拖到正月，白白误了一个多月的花期。如今跟梅花追尾，色、香却都逊色多了。一边腹诽，一边又自责，觉得自己实在像极了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薄情郎君。罢了，过几日还是去把浮翠园那株开得最早、花型最好的腊梅偷剪一枝来，试着嫁接在它们的主枝上，看明年能不能早早开花。

　　给月季、玫瑰浇了一通水。看着它们粗短的枝头悄悄探出的叶芽，知道今年植树节移栽的计划又将落空。靠近无花果树的两株粉色“达·芬奇”，还有那株从老家移来的红平安，想换掉的念头已经好久了。用来替换它们的新宠——自由精灵，已在阳光房里养得郁郁葱葱。然而初冬剪枝时，怕移栽冻了根不好活。如今看到嫩生生的萌芽，却更加不忍心下手，只好再留它们一年看看吧。生活中苟且的事，都是这样优柔寡断造成的。

　　阳光房的屋檐下，一个大号收纳箱里还盛着去年最后那场秋雨。整个冬天时而冻结，时而融化，倒成了飞鸟取饮的池塘，边沿一地细碎的树籽粪便，就是这些常客的回赠。可想而知，留鸟们的冬天不怎么好过。可是我并不打算因此原谅它们春天偷啄我的菠菜苗、夏秋抢劫我的西红柿和无花果的劣迹。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麻雀、白头翁、灰喜鹊，好歹都是我小院四季的熟客，难得它们肯留在北方度过寒冬，还偶尔光顾我寂寞的小院。还是做个慷慨的主人吧，从厨房里寻到一袋生了虫的玉米面，倒点水拌了丢到院里。但愿我的葡萄架下，不要长出野石榴和紫薇树。

　　去年深秋播下的油菜籽，至今没有返青的迹象。看来今年的油菜花是没得看了。这么多年过来，我实在不算是好园丁。“清明前后，种瓜种豆”，再过些日子，我会播下黄瓜、丝瓜、豆角，栽上番茄、青椒、秋葵、小米辣，我将在五月的姹紫嫣红里，期待长达数月的采摘之乐。我的小院，到时候得多么热闹。我的心里已经提前热闹起来了。

　　呆想了这么久，总不会空手回去。

　　小院馈赠给我的初春礼物，不只是这满脑瓜子的心事，还有一把鲜嫩的荠菜，三棵肥绿的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