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乘火车从外地回家,进站的火车还没停稳,母亲就拎着沉重的行李包,跟着一群坐车的人一窝蜂地朝车门涌去,我大声喊她别抢,她没听到或者听到了也不理会。
母亲个子矮小,略微发福的身躯看起来很笨重。为了能追上母亲,原来还在站台上不紧不慢的我开始加快步子,一路小跑着追上了母亲。透过拥挤的人群,我看见母亲站在车厢门口向我招手:“快点,把包递给我! ”我几次努力,都被一个又一个人挤到了后面,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手中的包递给母亲。
找到座位坐下,母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渗出的细密晶莹的汗珠。我对母亲说:“你慢慢走嘛,看你累的。 ”母亲回答道:“坐火车不比坐汽车,人家很准时的,时间一到车开走就坐不上了。 ”这时,我看看车厢里稀稀落落的旅客,心想,今天坐车的人并不多,根本没必要那么吃力地抢着上车呀。母亲依旧气喘吁吁,嘴里还不时说着:“哎,看把我累的。 ”坐在邻座的一个上了年纪人在旁边望了母亲很久,然后笑着对我说:“你母亲老了,我们老人小跑两步就是这样。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凉意,我从没想过母亲已经开始老去。即使她真正老了,我也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在我的心目中,母亲一直都是风风火火的女能人,操持家务,早睡晚起,像台永远不知疲倦的机器。
生命轮回,时光荏苒。母亲生养了我,一路陪伴我长大,而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慢慢变老,竟然无能为力。这个过程,让我辛酸,更让我愧疚。
我十岁时,非常喜欢她。那时,母亲就是我的一把大伞,是我依靠的大树,母亲的怀抱是多么温暖。每天早上在学校做早操时,每次看见母亲扛着铁锨、锄头从远处经过,我都要自豪地告诉同学:“那是我妈,漂亮吧? ”
二十岁时,我开始“讨厌”她。和很多年轻人一样,青春期叛逆的性格使我变得不可捉摸。每周,母亲走很长的路,背着一布袋锅盔来学校给我送吃的。那时,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看起来和城里那些打扮入时的女人格格不入。母亲站在校园里,面朝教学楼,头仰得老高,喊我:“妞妞,妈来看你了!”我听见了,冲下楼,恶狠狠地夺过那个布袋子,对她说:“不是让你别来嘛,快回去,以后别找我。 ”
三十岁时,我懂得了感激她。当了孩子的母亲,经过了人生的颠簸不平,我开始成熟起来,懵懂的心慢慢顿悟。炎热的三伏天,看到母亲抱着哇哇大哭的我的儿子在他乡闷热的屋子里团团转圈时,我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忍不住说:“妈,谢谢您。 ”
当我从母亲那儿学会了生活,学会怎样做人时,母亲却已经满头白发。看着母亲慢慢变老,才发觉我越来越睿智,越来越学会在摔跤时自己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上路,且淡定从容,目视前方,坚强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