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 阿占
阿占
如题。这第一样是打我记事起就有的,至今仍能代表海边生活气质,没错,蒜泥拌虾皮。老青岛有几个不好这一口的?甚至,迷恋者连它隔夜之后生成的“糊通”味都喜欢,非说就着面条吃别有一番美,就像臭了的咸白鳞鱼搭配玉米面饼子那般可口。
虾皮三四两,洗一遍,控干水。蒜泥捣好,虾皮已经在盘子里等得着急了,这才把蒜泥倾倒其上,淋麻油,点米醋——先别动!至少在我小时候,这道菜是要端上桌后方才用筷子搅拌的。搅拌也是由重要人物去完成,似乎在为小凉菜剪彩。起初是祖母,后来是父亲,父亲不在家还有母亲,我几乎没有动手的权力。这关键的几筷子搅拌,虾皮的咸鲜、大蒜的辛辣、醋的甜酸以及麻油的醇香,就完成了升华。
拥有话语权之后,我便发明了一道虾皮的热菜冷吃。油热6份,将虾皮倒入锅里快速翻炒,虾皮变得金黄酥脆,盛出凉透,用圆葱碎和香菜末拌好,倒入米醋,撒一把白芝麻,这一出,专门被我用来配玉米碴子咸粥——粥里放了菠菜,挑了蛋花,撒了胡椒粉。还撒了一把油豆腐丁,懒人一锅出,懒是懒了些,可有虾皮配搭一下就不算不用心了。
第二样当然是海凉粉。在小说《来去兮》里,我写到老青年帆子卖凉粉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发家致富的桥段——除了酸梅汤,帆子还卖八分一碗的凉粉,这种半岛传统吃食,样貌晶莹剔透,入口清爽Q弹,如情人的吻盈满口腔,外地游客来此必要尝鲜,壮汉连吃三碗,呼呼吞下肚,仍是意犹未尽。海凉粉的原材料叫作石花菜,赭色藻类,浮荡在落潮后的石礁水系里,俯拾皆是。捡回来,去泥沙,淘洗数遍,加几滴白醋,熬煮至完全融化,一碗碗盛好,冷却后自然凝结成冻,倒入清水盆里浸泡保存之。吃的时候,捞出拦上几刀,加蒜泥、香菜末、咸菜末、醋和香油,既开胃又吊鲜,暑气大消莫过于此。
第三样当属以热制热的混汤面。煮一碗混汤面,放醋、白胡椒和辣椒,把暴热暴辣暴汗演绎到极致,吃到全身蒸腾,像浸在水里一样,竟也爽了。
一碗混汤面,合着一方水土的风物习俗。汤水相依的感觉,总是熨帖而充实。它允许懒人做法,葱花爆香外加几片叶菜小撮海米便可尽美;允许突发奇想,食材尽情百变混搭;允许豪华出演,翅参鲍虾都在一个江湖里也不嫌多。
比如小油菜蛤蜊混汤面。小油菜洗净,豆腐皮切成丝,蛋液打匀,待新鲜的蛤蜊汤烧开,下面,滚一滚,放入油菜,倒入蛋液,放胡椒粉和盐,撒葱花淋麻油,再滚一滚,出锅,盛入特大海碗,碗口最好大过自己的脸,当五官被熏得热腾腾的,一阵紧似一阵的感动也会扑面而来。比如海蛎黄瓜混汤面,新鲜的海蛎肉先放到笊篱上控水,然后揽上几刀,热油花椒爆香,倒入海蛎子肉迅速翻炒,随后滚水煮汤,下面,放金针菇,放玉兰片,最后放入黄瓜丝——在这里,黄瓜丝只是走一下流程,似乎它一入锅,就宣布着大功告成,可以盛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