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文将王健海的骨灰护送回其妹妹家中。 蔺君妍 摄

刘德文和王健海家属一起将骨灰安葬。 蔺君妍 摄

　　“王爷爷，您回家了。”3月22日上午，当刘德文抵达青岛胶东国际机场，将去台老兵王健海的骨灰郑重交给他亲人的一刻，王健海的外甥女王玉先等人再也抑制不住泪水。随后，刘德文和他们一同护送骨灰回到崂山前登瀛村，已经93岁、时常意识不清楚的王女士在看到哥哥骨灰坛上的照片时，立即回过神来，潸然泪下，她终于了却了最大心愿。刘德文轻轻拍着老人的肩膀不住安慰，然后和老兵的亲人前往村后山，在这里，王健海的墓穴已经准备好，紧挨着他的父母，从这往山下远眺，能清楚看到他生活了17年的村子。

　　生前未能再见的遗憾、久别重逢的欣慰等复杂情感交织在一起，现场的亲属纷纷擦拭着眼泪。在过去的21年，这样的场景刘德文已经见证过300余次，但他依然动容不已。

　　一句承诺 开启了21年的奔波

　　刘德文所在的祥和里，是一个比较典型的“眷村”，这里聚居着不少去台老兵，他们绝大多数没有娶妻生子，年老孤苦，日子艰难。一直谨记父母“与人为善”教诲的刘德文时常去探望老兵们，将他们当作自己的长辈。逢年过节时，刘德文常能看到老兵们面向北方跪拜的身影，那种对故土的眷恋、对亲人的思念深深打动着刘德文。

　　“我以前经常和祥和里的老兵张爷爷聊天。”刘德文至今记得，老人谈到家乡时是多么向往，提到父母时又是何等愧疚。2002年，自感不久于人世的老人找来刘德文，郑重地问他能否在自己去世后把骨灰送回家乡湖南省常德市桃源县。“我当然是义不容辞地给了张爷爷一句承诺。”2003年，刘德文背起老人的骨灰，第一次来到大陆，完成了老人的“人生大事”。

　　从此，越来越多的老兵慕名找到刘德文，期待他这位“灵魂摆渡人”可以帮他们魂归故里。“这些年我印象最深的是，不止一位老兵的儿女对我说，活到七八十岁，第一次有机会叫一声‘爸爸’。”刘德文说，这些触及内心的话、这种刻进骨血的孝亲文化，让他有了一次次往返两岸的动力。

　　艰难找寻 曾在乱葬岗摔断肋骨

　　与一路舟车劳顿，小心翼翼保护老兵骨灰的护送过程相比，接到老兵亲人求助后，找寻骨灰的过程更为艰难。

　　刘德文告诉记者，老兵去世后被埋葬在不同地区，要找寻并不容易。特别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去世的老兵，那时还是土葬，有些甚至被埋在乱葬岗，找起来难上加难。找寻的过程，短则十几天，长则几年，有时时间久到连老兵的亲人都快失去了信心，但刘德文会安慰他们：“我都没放弃，你们更要坚持下去。”寻找老兵骨灰，刘德文常要驱车几小时，有时还要在外住宿，由此产生的费用全部自掏腰包，他从不会主动向老兵的亲人提及。

　　据了解，21年来，为了帮忙寻找老兵的骨灰，刘德文去过台湾20多个灵骨塔、50多个乱葬岗、20多个寺庙。特别是在乱葬岗寻找老兵线索的经历，让刘德文颇为难忘。走进乱葬岗，路面坎坷不平，树干横斜，杂草丛生。有一次他不慎摔倒，肋骨断了两根。还未完全恢复，他又踏上寻找的旅途。“我对老兵的亲人有承诺，就要竭尽所能送老兵回家。”刘德文说道。

　　家人转变 从反对到一同“摆渡”

　　放弃银行的高薪工作，顶着外界猜疑，护送老兵骨灰回乡……面对老兵的亲人，刘德文听到的是恳切求助、千恩万谢；面对自己的家人，最初遭遇的却是不解、争执。家中有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要抚养，刘德文的妻子不明白丈夫到底是怎么了，两人曾为此冷战半年，必须要沟通时是借助便签纸留言。

　　为了获得家人的理解，2005年，刘德文决定：约妻子一起送一位老兵的骨灰回烟台莱阳。“我们下车往村口走时，老兵的弟弟、已经90岁的王爷爷已经等在那了，远远看到我，他跪了三次。”刘德文急忙上前将老人搀起，老人对他说，第一跪是告诉父母心愿可以了了，第二跪是迎哥哥回家，第三跪是谢谢刘德文这个大恩人。安顿好老兵的骨灰，即将离开时，老人又抱着刘德文哭了。“我转身上车时，看到太太在哭。”刘德文的妻子说：“以后，小孩我来照顾，家我们一起养，你不要有负担，专心做好你想做的事。”从此，太太变成了他的好助手，从订票到打点行程，亲力亲为。刘德文的父母也时常为他贴补家用，叮嘱他不要辜负老兵亲人的期盼。

　　父子传承 总要想办法继续背下去

　　刘德文护送老兵骨灰的过程，充满了“仪式感”。他有一个大背包，平时背在身后，可一旦装入了老兵的骨灰坛，他就把包小心翼翼护在胸前。住宾馆时，他总是预定一个标间，进房间后就把骨灰坛轻轻放在床上，这是让老兵好好休息的意思。在刘德文的眼中，自己面对的并不是冰冷的骨灰坛，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这次来青岛，刘德文仍背着他的大背包，却穿了一件新衣服——天青色的夹克，左胸位置印着“送您回家”，上面还有一个图案。“这是我跪下将骨灰坛还给老兵亲人的一张照片的剪影。”刘德文特意向记者介绍，这个剪影和下面的月字组成了“背”，寓意将老兵骨灰背回家。

　　如今刘德文已58岁，往返两岸对他而言并不轻松。记者问他：“如果有一天您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的奔波，怎么办？”刘德文仿佛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立即说道：“2017年，我带儿子背了两位老兵的骨灰回重庆。他当时说：‘爸爸，您做的事非常有意义。’儿子今年22岁了，如果以后我真背不动了，他愿意传承我在做的事。”刘德文说，两岸一家亲，海峡隔不断血脉亲情，总要想办法继续做下去，总会有人送老兵回家。

　　观海新闻/青岛晚报/掌上青岛 记者 张琰 吴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