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香

青岛晚报 2024年03月16日 周煊

  周煊

  我很小的时候看到母亲和外婆都爱吃苦菜,于是也想尝尝,结果吃了一口便吐了,我实在想象不出这样苦的食物为什么她们吃得那么津津有味,好像遇见了朋友,大家一起吐了苦水,卸掉包袱,又可以勇敢直面人生困苦。我在花朵一样美好的年龄如何能理解苦菜对于女人漫长一生的意义?人生在我眼睛里正像迪士尼乐园一样好玩又光怪陆离。似乎有无限美好未来等我去体会。

  童年的我特别爱吃甜食,所有甜的都喜欢,有机会品尝,一定迫不及待朝嘴里填。家里养了小猫和小狗,一吃好的它们就跳到你腿上也伸了爪子要。我经常抢不过它们,尤其小猫最是狡猾可爱,它先是装得很淑女,眼巴巴看着你,在你没防备的时候一把抓过去,用嘴叼着爬上墙头,在墙头喵呜喵呜叫着,挑衅着,然后慢慢再把好东西吃掉,小狗往往没这样心眼,你很快就发现它的企图,然后它就会很委屈地拽你的裤腿子。它们那时候唯一不抢的就是苦菜,老远闻着就喵呜喵呜或汪汪叫着跑开。我和家里的小猫小狗一样也不爱吃这种难以下咽的食物,母亲就教育我们三个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等我也能跟着一桌人觥筹交错之余,品尝苦菜的时候,我觉得它完全没有小时候那样难以下咽。它比很多东西好吃多了。尤其它的叶子,你慢慢会咀嚼出一种清苦的回甘,有点像经历跋涉终于走到目的地,有点像久旱的天突然飘起了零星清凉的小雨,有点像你以为这件事情彻底没戏了却突然发现其实还有峰回路转的机会。总之,有点岁数再吃苦菜,就会嚼出另外一种人生况味。

  苦菜不仅有让人感悟人生之功效,它的药用价值很高:清热,冷血,解毒。可治疗痢疾,黄疸,肛瘘,蛇咬伤等,它还有别名:苏败酱、遏蓝菜。它太普通了,随便乡下什么地方都能见到它蓬勃茂盛的身影,尤其在人烟稀少之处,它更像春风一样自由自在生长,无忧无虑。过去大家吃它,是穷得揭不开锅时候的无奈选择,现在人们养生观念提高,它重新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苦菜进了大棚,进了高档酒店餐桌,进了城里很多时髦人的肚子,它们不再是路边无人采的灰姑娘,而是堂而皇之有了自己的菜名:蘸酱菜。一把水灵灵的的苦菜、荠菜、黄瓜、樱桃水萝卜蘸着浓香的甜面酱,清新苦涩与鲜咸袭击味蕾,让人禁不住想起童年,想起老家悠悠的小河和茂密的丛林,还有袅袅炊烟,于是它比大鱼大肉更能让人铭心刻骨。苦菜生吃,做汤,晒干做茶饮,包成包子、饺子味道都是极好的。

  说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和小伙伴们去田边地头挖野菜了,童年的春天,挖野菜,放风筝,荡秋千,踢毽子,捉迷藏,可是我们小女孩最喜欢的活动,往往为了这些事情,我们耽误了回家吃饭,耽误了写作业。想到这里,我忽然就很想约童年的小伙伴们再去乡下挖点苦菜,顺便再卖次萌,怀次旧,做个和春季同步萌发的人。

  我会对所有热爱生命、热爱大自然的小伙伴们说:苦菜一定被自然赐予了神奇的力量,我们品尝它以后,一定能医好所有的病痛。那些冷漠症,那些低俗症,那些无聊疼,那些红眼病,一定都能得到根治。苦菜有回甘,吃一次就知道了。

  只待暖风熏得游人醉,苦菜就能迅速生长,扎根,开花,遍地都是,在黑土地上拥有属于自己的芳华璀璨。没有抱怨和泄气,没有矫情和彷徨,再小的苦菜也完胜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在天寒地冻中拼命活着,因为它们相信再长的夜也会迎来天明,再长的冬天也终将被春天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