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荆玉

　　青岛方所九岁了，它大概是岛城最擅长选诗的书店。

　　6月的最后一天是方所入驻青岛的纪念日——2016年6月30日开业第一个晚上，店员们身着白衣，举着烛光穿行在嘉宾席，朗诵一首蒋浩的《海的形状》：你每次问我海的形状时/我都应该拎回两袋海水/这是海的形状/像一对眼睛：或者是眼睛看到的海的形状/你去摸它，像是去擦拭/两滴滚烫的眼泪/这也是海的形状。它的透明/涌自同一个更深的心灵。

　　今年，方所公号换了一首保罗·策兰的名诗来纪念九岁生日：《你的手充满时间》。这个题目大致跟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意思相仿，不过，显然方所的这只手是穿过3000个日子摩挲腰封书籍的老手。

　　我们在方所采访过很多精彩的作者：小说家马家辉、音乐人姚谦、作家朱天心、批评家杨照、导演贾樟柯以及去年大红大紫的黎紫书。每次采访都会感慨：书店还在，书店人还在坚持。开业时，方所是两层楼，现在已经收缩成一层了。对于现代人稀缺的注意力空间和稀薄的意志来说，读书仿佛搬砖，刷视频像是玩沙子，近年来兴起的播客像是耳边流水，劳心劳力，各有所得。读书诚如搬砖，大家往方所里去，往往是喝着咖啡看别人搬砖，鼓励自己孩子搬砖，倾听作者跟嘉宾分享“今天我这块砖多么好搬”。

　　在众多难搬的“砖”里，《红楼梦》算是块头大、分量足的一块。6月份舞剧《红楼梦》来青，简直是全城找票，一座难求。同样是金陵十二钗，在书架上是砖，在舞台上就是阆苑佳人了。《花葬》一幕中，十二钗素衣披发坐在高背官帽椅上，仿佛背靠着十二块墓碑，脚下是遍地的雪白芙蓉花，一幕戏暴烈又唯美，蒸馏了全书悲剧性的高潮，凝结了无差别的情绪体验。可能大家无法强求那些不读原著的观众，他们体验的《红楼梦》更加沉浸，更加直观，尽管是一部不出声的舞剧，浸润来得更深。

　　7月，青岛将上演一场民乐版《红楼梦》音乐会。来自青岛市歌舞剧院的艺术家们将把87版《红楼梦》配乐搬上舞台：很多乐曲年轻人只闻其名，现在可以亲炙这一版据说是最贴近原著的《红楼梦》了。经典可以读，可以看，可以听。从1987年电视机前的观众，到2025年舞剧的观众，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红楼梦》。它仿佛是每个大时代的钡餐，吞下去后就显影了这个时代的内在景深。

　　进入盛夏之前，我们采访了《红楼梦》的舞者、《红楼梦》音乐会策划人等多位从业者；在高雅文化演出期待破局的当下，已经有探路者找到了全新的路径，以破圈的手法和高蹈的精神来征服市场，跳开了以往靠扶持和奖补来维持的固有思路。歌手Jelly Roll获得乡村音乐大奖“2023年度新人奖”时已是39岁“高龄”，他在颁奖现场充满激情地表示：“看看我，这就是为什么挡风玻璃永远比后视镜大的原因：要向前看，总会解决任何问题。”——是的，书店在坚守，舞者在坚守，高雅音乐也在坚守，然而，挡风玻璃永远比后视镜大，因为向前，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