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继续热烈地爱,坦荡地活

青岛日报 2024年05月15日

  《后山开花》 余秀华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4.04

  □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魏

  暌违八年,“国民诗人”余秀华历经沧海,在《后山开花》中再度盛放——

  “我们约定春天,约定在万种事物上/签名/约定在上帝的语言的缝隙里/反身寻找各自的秘密……/就在刚才,一只灰喜鹊在我的院子里梳着羽毛/此刻,你衔来了整个天空/我们之间/就隔着一个吻的距离……”在这本余秀华自谦“依旧写的是小情小爱”的新诗集中,离经叛道的爱情、渐行渐远的故乡、纯粹坦诚的欲望、破碎而仍怀抱希望的生活,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同身受。而时过境迁,她依然饱含爱情的炽烈,世俗的热望和生命力的强壮。

  “像是把头埋在水里,不顾及呼吸,一直游下去,永远找不到对岸,但是除了游动也别无选择。这样的状态是我的生活状态,也是我的写作状态。”她在这部诗集的序言中引用加缪的话:“世界是荒诞的。”而与“荒诞”共处,似乎也成为她隐约中的一种生存心理。2024年的时尚之旅不知是否算是余秀华与“荒诞”共处的一种方式,她与英国艺术家Farooq合作的诗歌舞台作品《万吨月色》登上大英图书馆的舞台,与时尚品牌PRADA合作推出的一款名为“我本莫测”的香水上市……诗人余秀华成功破圈,如她6年前在青岛所言:“诗人为什么不能成为名流?谁规定的?”而如今自称“乐在其中”的她其实并未沉浸于此,她说:“我所有的爱里面,对文字的钟情经久不衰,这是任何一段爱情都不能做到的。”她又说:“我是如此幸运,能够找到最适合我的方式,用最忠诚的文字把自己平放在世界上,一切的苦厄都成了配菜。”她似乎活成了这个时代所匮乏的模样:热烈而坦荡。

  在“小情小爱”中直面欲望

  余秀华那些引发大众追捧与共鸣的诗句,大多与爱情有关。在新诗集的序言里,她自谦写的都是“小情小爱”。但在人人都在找寻价值感的当下,这些本真的、极具野生力量的“情与爱”,尤显珍贵。余秀华用诗歌梳理她的得失,找寻她“在尘世里的一处位置”。而写诗于她却不是宣泄和释放情绪的一种方式。

  她告诉记者,当精神陷入绝境时,她不会写诗,而是会选择读书。“因为绝望时,任何人都帮不了你,救不了你,诗歌在这个时候都是苍白无力的,更何况诗歌就是你本身,它不会剥离开你,你会更加绝望。而阅读能带给你内心的平静。绝望时我会整日整夜地疯狂看书,什么书都看,书会给我平静,当你心态平和时,就会产生力量。”在无法出门的那段日子里,余秀华选择读加缪的作品,“他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看到的生活就是我们想要的吗?我们应该如何生活?……低头一想,一个人的生活几乎一眼就望到底了,还能做什么呢?于我,除了爱的证明,再没有别的。”借由这些真情实感,她也关注着现实,思考着生活的本质。

  在日前的一场诗歌分享会现场,谈及“理想中的爱情”,余秀华流露真性情,表示自己理想中的爱人是可以带着她向上走的,并能与自己有更多精神层面的交流。她毫不避讳地谈及当下人们对欲望的定义有些狭隘:“人其实是欲望的化身和存在,人的欲望是一种自然规律,每个人应该正视自己内心的欲望,不要觉得欲望是一种羞耻。”这对应了她在新诗集序言中的话:“真正能够飞扬起来的从来不是安分守己、刻板的人,而是离经叛道的。我想我本身的残疾加深了这样的体悟。许多时候我为自己过剩的爱感到羞愧,而到真正没有能力爱的时候,爱的每一点火星都会弥足珍贵。所以当我思考爱情的时候,理性已经干扰到了我的激情,我意识到了它的可怕,但是无能为力。要命的是,一些人还把生命的平静当作美德,这确是最悲伤的事情。”

  在日常“小我”中成就“大我”

  “就像鸟儿天生要叫一样,她需要开口说话。”曾有诗人这样评价余秀华。2015年之前,她只是湖北钟祥的一介村妇,喜欢用文字表达和取悦自己,诗作《我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让她身处一片赞许和质疑的杂沓之中。就在这一年,她连续出版两本诗集,一战成名。时隔八年,她继续在诗歌的世界里寻找自我,抒发她对乡土、世间的炽烈之爱。这本收录了其新创作的150余首诗歌的诗集《后山开花》,继续描摹着生活悲欢,散发着光明坦荡的鲜活力量。

  谈到自己早年身上被贴的各种标签时,余秀华说:“如果你们在读我诗歌的时候,忘记问我所有的身份,我必将尊重你。”

  谈及新诗集,她认为都是自己日常生活的表达,即便经历了许多事,但其诗歌里的情绪并没有特别大的改变。在她看来,诗歌写作的出发点应该是“小我”:生活是什么状态,呈现出来的文字就是什么样的;人们对社会、对天地的思考,都是从自我出发的,“小我”慢慢张开后,才形成“大我”。与此同时,诗歌不应是说教,也不是为了鼓励或引导,而是让读者能从她的诗歌中了解余秀华这个人是如何生活和思考的,从她身上体验到一些正向的或反向的思考。她谦虚地表示:“如果要求一个诗人进步特别快的话,我是做不到的。我可能是个小小的‘天才’,但还需要把诗歌写得更好一点。我对自己的要求不高,能写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能够满足我自己的心愿就好。”

  不久前,余秀华接受媒体的线上采访,这更像是一次口无遮拦的快问快答。

  问:与上一本诗集出版时隔八年,在诗歌创作上有什么变与不变?

  答:每个人的体验不一样,我觉得变化是写得更加成熟了,更加理性了,更加优秀了。对爱情的歌颂,对生活的热爱,对亲情的珍惜,对世界的赞美,这是唯一不变的。

  问:之前您说,拒绝把生命的平静当作美德,这好像过于感性了,在您的诗歌创作中理性和感性各占了多少比例?

  答:写诗本来就是一种理性的行为,诗歌是感性的述说,这两者结合起来,不可分裂,谁也不会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写诗,谁也不会在喝醉的时候写诗,创作是理性的,不能说我写的诗歌关于爱情就是感性的,这是错误的,所有的文字首先就是从理性出发。

  问:在您的新诗集里,爱情依然是很重要的主题,在爱情里,您算不算一个勇敢的人?

  答:算不上勇敢,我觉得每个人做事的风格和行为都和她的性格有关,我不知道什么是勇敢,什么是粗鲁,什么是文雅,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问题,我的问题是我是余秀华,是余秀华就是对的。

  问:在遭遇生活的苦难之后,如何做到对生活依然满怀激情和热爱?

  答:我这几年在网上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狗皮膏药”都有。所以,我觉得我以前的生活环境非常单纯,我没有受到特别多的鞭打,这两年受到鞭打比较多。但是我觉得遭到社会的鞭打或者人情的鞭打就因此而消沉下去,这不符合我的性格。一个人活着,哪怕天天都没有人关心你也没关系,我不是为别人而活,我是为自己活着的。

  问:对于与时尚品牌的合作,抱有怎样的态度?是身不由己还是乐在其中?会使用这些品牌吗?

  答:肯定是乐在其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