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叶

篱笆墙外

青岛日报 2024年04月08日

  “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好呀好风光……”一首《沂蒙山小调》唱遍天南地北,唱遍祖国大地,也曾唱到我幼小的心灵,刻骨铭心。

  一个夏拽着春的季节,驱车顺着沂蒙山坡左弯右弯登山,崎岖蜿蜒的山路两旁,经过几家院落,看到主人家在自己的院落里栽种着的樱桃树,挂满枝头的樱桃蔓过围墙,探在路边,推开车窗,一段美丽又酸甜的记忆便来到眼前。

  童年时住在东北,家旁边有一个大大的田园,田园里栽满了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四周用铁丝串绑起来的一道道篱笆墙,把我们与旁边的田园隔得泾渭分明。

  田园篱笆墙内有一棵高大的樱桃树,每当樱桃成熟的季节,挂于其上的红红果实总让我们几个孩子垂涎三尺,而拦在面前带着铁丝的篱笆墙,就成为了我们几个孩子眼里最大的“敌人”。

  为了能吃上解馋的红樱桃,我们几个孩子决定“战胜”篱笆墙。除三岁的妹妹因太小不参加以外,我们几个孩子在几番“手心手背”之后,由二爷家姐姐看着妹妹放风,我和二爷家两个哥哥爬越篱笆墙进去摘樱桃。

  在东北长大的两个哥哥,爬越篱笆墙在他们眼里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而我作为一个六岁的女孩子,第一次接触带着锋利铁丝的篱笆墙,胆怯又害怕,可是抬头望着园内红红的樱桃,那种胆怯和害怕瞬间便烟消云散。

  正当我小心翼翼快要爬过篱笆墙时,一位梳着两个羊角小辫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到了我的身旁,她大声地嚷道:“你们在干嘛?还不快下来,园子里面有大狗。”

  两个哥哥这时听到后“滋溜”从树上下来,吓得一溜烟跑了,姐姐扔下妹妹也跟着跑了。我趴在篱笆墙上不知所措,进退两难。我“勇敢”地打量着这位年龄看起来和我差不多的小姑娘。她眉目清秀,头发略带黄色,梳着齐刷刷的两个羊角小辫,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红黑相间的格子上衣,脚上则是一双白底黑帮的条绒鞋,在红红的樱桃树下显得格外稚嫩。

  “快快下来,你是冬妮吧?听俺娘说你们也是从关里来的?”小姑娘望着我甜甜地笑着,走向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妹妹。

  趴在篱笆墙上被吓傻的我,听着小姑娘带着甜甜笑声的一连串问话,望着她眼睛里透出的那股纯真的表情,被铁丝刺破的手指感觉不到疼痛了。

  “我叫云霞,今年八岁,是你们房子后面的邻居,我们也是从关里来的。”

  “园子里面有大狗,爬篱笆墙多危险啊!看看你的手指都被刺破了。”小姑娘一边领着吓哭的妹妹,一边跟刚从篱笆墙上下来的我说着。

  “走,到我家去吧,把刺破的手指包扎一下,我家院子后面有樱桃树,去我家摘樱桃吃,那是我们自家的,不用爬篱笆墙。”

  她像个小大人一样,牵起了我和妹妹的手,将我们领到她家房屋后面的一棵樱桃树下,熟练地拿起一根小竹竿,又去拿了镰刀将竹竿头弄破,夹上一根小竹片,然后伸到不高的樱桃树上,摘了几串樱桃下来,递到我的手上,开心地说:“你和妹妹快吃吧,很甜的。”

  我羞怯怯地接过她递过来的樱桃,拿起一颗放到了嘴里,一种酸中带甜,甜中带酸的感觉直至心田。

  从那以后,我和云霞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她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处处关心照顾着我和妹妹。

  一起玩的时候,她嘴里也总不忘哼唱着一句“人人那个都说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好呀好风……”虽然当时我听不太懂,但是感觉云霞哼唱得很好听,我也会跟着哼上两句。

  大我两岁的云霞,比我早一步进入了学堂。刚上学识字的云霞,很爱读书,很爱学习,上学的课本和小人书是她最喜欢的东西。记得那时,云霞放学一做完功课,就会拿着小人书去找我和妹妹,读给我和妹妹听,我每次去找她玩的时候,她也都会把她看的小人书拿给我看。

  也许是云霞的熏陶感染,我到现在都有一个“坏毛病”,无论在哪看到带字的纸纸片片,都要拿起来读读看看。

  然而,不曾想,在一个下着雪的冬夜,阳光善良且爱哼唱家乡小调的云霞被先天性心脏病夺走了像红红樱桃一样水灵灵的生命,也让童年的我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可怕。

  云霞走后,还不太懂生死的我,拿着她送给我的小人书,一遍一遍地翻看着,在她家屋后的樱桃树下,“呜呜”地哭了一个下午。

  蜿蜒在革命老区这块厚重的热土上,一阵带着酸甜的风吹进车窗,满眼的记忆再一次在心中久久停留。

  “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好呀好风光……”云霞带着甜甜笑容,哼唱着她们家乡的《沂蒙山小调》从篱笆墙外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