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振民（左二）和团队成员讨论扇贝育种问题。 刘 莅 摄
□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耿婷婷
记者见到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海洋大学生命学院教授包振民的时候，他刚参加完一场种业领域高峰论坛从长沙回到青岛，马上又要动身前往三亚。2022年山东省科技奖最高奖的领奖时间，也是他“挤”出来的。
包振民的忙碌源于对培育良种工作的惦记。“育种工作是没有终点的，下一个品种永远是更好的，不能有丝毫松懈。”30多年来，以“让扇贝产业旺起来、养殖户的腰包鼓起来、老百姓的餐桌靓起来”为己任，包振民先后育成以“蓬莱红”为代表的8个扇贝新品种，推动我国扇贝年产量从上世纪70年代初的20多吨上升为现在的近200万吨。
多年来，包振民的科研成果获国家技术发明奖二等奖1项、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3项、省部级科技奖一等奖6项；他本人先后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创新争先奖、光华工程科技奖、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等称号。让曾经的“海珍品”走上寻常百姓的餐桌，包振民彻底改写了我国扇贝养殖业长期依赖野生苗种、无良种的局面，累计创造产值数百亿元。
育成我国自主培育的首个扇贝新品种
“我小时候非常喜欢看各种杂书，课桌破了个洞，刚好方便我把书藏在桌子里，上课也能偷偷从洞里看书。”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工程院院士在讲述自己的童年。没错，包振民和大家想象中的院士形象可能不太一样，他非常和蔼亲切，也十分幽默。
1961年，包振民出生于烟台福山，5岁就跟着作为小学老师的母亲踏进了学堂。尽管在包振民的描述中，自己的小学阶段似乎“并没有接受正规教育”，但1978年，他还是以全县名列前茅的成绩，考入了山东海洋学院（现中国海洋大学），在海洋生物专业接受了系统教育。
本科毕业后，包振民留校任教，并师从我国海藻遗传学奠基人方宗熙、贝类学家王如才等教授，在遗传学、生物学等领域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
上世纪90年代后期，随着我国扇贝养殖规模的不断扩大，流行病害由此爆发，扇贝死亡率达80%以上，接近绝产。培育高产抗病良种的工作成为国家水产养殖发展的重大需求。为了破题，包振民投入扇贝育种的事业中去，十年磨一剑，在扇贝的种质资源、选择育种、分子标记辅助育种等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并创建了以BLUP（即“最佳线性无偏预测”）育种技术为核心的扇贝育种技术体系。
2005年，凝聚着包振民心血的栉孔扇贝新品种“蓬莱红”通过了农业部的新品种审定。这是我国自主培育的首个扇贝新品种，具有生长速度快、产量高、肉柱大、抗逆性强、壳色鲜红、遗传性能稳定等优势，不仅赢得了水产养殖户的喜爱，还先后获国家海洋局创新成果一等奖、教育部科技进步奖一等奖和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
包振民常说，“做科研要学会找‘捷径’”。他喜欢直接到养殖户的海水池中开展现场实验，不仅能提高实验效率，还能实现产学研的无缝衔接。“在科学研究中不能迷信权威，要大胆怀疑、不断探索，把理论和百姓的生产方法结合起来。”包振民说。
全基因组选择育种技术体系全球领先
选育更多良种需要更先进的技术，全基因组选择育种技术体系应运而生。
中国海洋大学海洋生命学院副院长、教授，长江学者王师这样解释全基因组选择育种：“我们通过观察选出下蛋最多的一只鸡，但它是因为吃得多才下蛋多，还是天生就能多产蛋？需要进一步甄别。确定一只鸡是否‘天生’具有多产蛋的能力，这就需要测定基因。”
为此，包振民率领团队系统评价了我国扇贝种质资源，完成了多种贝类基因组精细图谱。但究竟哪些基因决定着扇贝的重要性状，还需要通过技术手段详细筛查。
最开始，包振民团队从全基因图谱中切取约1%的片段作为“代表”接受测序；后来，方法“进化”到串联起“一串”基因片段展开测序。但这两项技术仍局限在非靶向基因测序领域，成本始终降不下来。
后来，包振民率团队研发了高通量液相分型芯片技术，实现了在50微升的液体中让上万乃至十万对DNA探针一一配对，高效地找到决定关键性状的基因。“高通量”意味着“多数目”，与传统的固相芯片相比，新技术大大提高了灵活度和实验效率。测定一个扇贝目标基因的成本，从最多上千元骤降至百元以内。
包振民团队进一步建立起全球最大、种类最多的贝类基因组综合数据库，使我国成为掌握贝类基因资源最多的国家。“这一育种技术不仅在国内水生生物育种领域处于领先地位，即便放到欧美等国也属于前沿技术。”包振民说。不久“蓬莱红2号”也面世了，产量较“蓬莱红”提高了超25%，成活率提高了超27%。
2018年，包振民牵头完成的“扇贝分子育种技术创建与新品种培育”项目获得国家技术发明奖二等奖。此后，团队又连续培育了“海大金贝”“蓬莱红3号”“蓬莱红4号”等多个贝类新品种。
现在，以该技术为核心，包振民团队建起了海水养殖动物分子育种平台，为鱼、虾、贝等20种水产生物育种提供“一站式”基因分型检测解决方案，推动传统育种模式向智慧育种模式转变。
让“蓝色粮仓”更安全、更殷实
包振民透露，“蓬莱红4号”也即将上市，一年就可以生长6至7厘米，达到收获标准。届时，我国将首次实现栉孔扇贝当年育苗、当年养成，将进一步降低养殖风险和成本，提高养殖户收益。
包振民鲜少提及工作的辛苦。但团队成员告诉记者，扇贝繁殖期只有一个月，是选择良种重要的窗口期，往往出现在早春时节。为了这个时机，30余年来，包振民在远离城镇、生活条件简陋的育苗场过了多少个春节，恐怕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现在，以包振民为牵头人，团队成员共有23人，其中教授8人、副教授12人。在团队成员、中国海洋大学海洋生命学院副教授连姗姗眼里，包振民既是学术引路人，也是生活中可以依靠的“大家长”。“包院士知识面广，学术敏锐度高，经常在我们进入‘死胡同’时打开新思路。”连姗姗说。前年，包振民还在百忙之中，应邀做了连姗姗的婚礼证婚人。“很开心能参与你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这句话始终被连姗姗记在心里，让她十分感动。
谈起育种的未来，包振民有很多设想。例如，进一步实现把不同基因型匹配到一起，甚至可以根据养殖环境的需求，通过分子设计和基因编辑等手段，“定制”想要的良种。“要牢记总书记的嘱托，树立‘大食物观’，要把深远海养殖搞起来，把渔业‘种子工作’这篇文章做精做好。”包振民说，“这不仅能让百姓以更低成本获得更多优质蛋白，也是保障我国粮食安全的重要手段。”
此次获奖，包振民谦虚地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荣誉，更是对团队乃至整个领域内科技工作者的肯定。今后，他将继续聚焦水产种业这一渔业“芯片”，接续奋斗、集智攻关，写好“蓝色种业”大文章，让我国的“蓝色粮仓”更安全、更殷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