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拍青岛市美术馆建筑群。

■罗马柱廊式建筑。 本稿摄影 王 雷

■阿拉伯式风格的“藏书楼”。

　　□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 魏

　　2021年5月，年届九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国家级传承人、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丛兆桓，走进位于大学路和鱼山路交汇处的青岛市美术馆。他穿过黑色镂空铁艺大门，越过阶梯之上中式殿宇的山门，在院落中央的八角攒尖亭环顾这处延续近百年的风雨故园。

　　春末夏初，姹紫嫣红，正是老城最美时节的开端。这场特别的“游园”惊醒了久远的记忆，重新拼接起黄瓦红墙的国宝级院落纯真年代的场景与样貌。这里曾是丛老的祖父丛良弼耗尽半生心血、历时七年完成的旷世之作——青岛“万字会”的旧址，是他童年记忆中的百草园。

　　20世纪初始的青岛德占时期，大学路已是青岛一条要道，它南接青岛村，北侧穿过起伏的丘陵，通往台东镇。1924年，胶澳商埠局督办高恩洪在这条道路上发起创办了私立青岛大学，先是利用道路东侧的原俾斯麦兵营作校舍，“大学路”由此得名。也就从那时起，这条青岛主街开始汇聚起诸多具有公共文化属性的建筑，一座现代城市初兴之时所表现出来的社会文化的多元特质，以理性和自由的气息、面貌随道路伸展……从1933年至1940年，断续兴建的位于大学路和鱼山路路口的青岛“万字会”，即是其中的代表作。

　　这座建筑的设计者——丛兆桓少年时就读的礼贤中学（今青岛九中）当时的校长、建筑设计师刘铨法一定不会想到，在近百年后网红打卡盛行的今天，“万字会”旧址最为人追捧的却是环绕建筑群的红色围墙，相对于大学路网红墙的热度，这座院落里中西合璧、不拘传统的建筑群反倒相对被“冷落”。

　　占地超过1万平方米的院落，最前端是罗马柱廊式建筑，玻璃穹顶天井让这里明亮悦目；中间的宫殿式建筑，采用了传统的歇山式屋顶，飞檐斗拱，气宇轩昂；东西两厢又具民间宅第的平和之态；大殿后侧则是一座神秘的阿拉伯风格建筑，室内木质透雕花棂，呈现另一番意趣……这特有的三进式布局，将罗马柱廊式、中国宫殿式、阿拉伯式三种迥异的建筑风格汇集一身，彰显着大学路上历史文化积淀的厚重，以及彼时公共艺术设计天马行空的自由度。

　　金山博士所著《青岛近代城市建筑（1922—1937）》中，提及1933年初建之时，此处的基址是一条东西宽约50米、南北长约250米的狭长冲沟。最早兴建的，则是中间的中式大殿和后端的阿拉伯风格藏书楼，最后才是作为办公楼之用的罗马式建筑，拥有四根展示肃穆与庄严的三层楼高的柯林斯立柱。

　　大殿与山门和配殿合围起中式的院落，重檐歇山顶和金色琉璃瓦熠熠闪光，钢筋混凝土预制件模仿木结构的斗拱在当时是国内首创。中式院落身后的藏书楼，阿拉伯式建筑风格同样奇特，两层的楼宇，一层立柱采用中国传统样式，二层则是西洋式样，平屋顶正中设置了一个纤细的八角塔楼，上方覆盖阿拉伯风格高耸的绿色穹顶。丛兆桓至今记得，童年时，藏书楼是大人们反复告诫小孩子不能入内的禁地，记忆中他从未涉足这里。

　　红色围墙的遮挡，让这处建筑群显得愈发神秘。从大学路上经过，视野所见，高耸的屋顶和宏大的体量须仰望才见端倪，而从周边的山丘俯瞰，金色琉璃瓦覆盖的大殿屋顶、阿拉伯风格穹顶以及罗马式建筑的透明中厅，与周边红瓦绿树的老城特色景致辉映，构成了城市全景构图的中心。这样一处特立独行的建筑场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却并未因红墙的遮蔽而变得高冷，而是一处平民出没、熙来攘往的城市公共文化中心。

　　丛兆桓的祖父丛良弼，一位在青岛开疆拓土的实业家，将这里变为赈济贫困、开展慈善普惠活动的场所，这里也是当时普通市民进行文化相关活动的中心。丛老还记得小时候每逢冬季，全家都要缝制被子、棉袄和棉裤，因为万字会的日常活动即包括了夏天赈粥两个月，冬季发放棉被、棉袄和棉裤，家人和会员都参与其中。

　　2006年，青岛“万字会”旧址被国务院正式批准为第六批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它的功用自上世纪50年代起不断变更，却无一例外地承续着其最初的城市公共文化属性。1953年，青岛市立图书馆改称青岛市图书馆，迁至此处；1965年，青岛市博物馆在此建立；2021年，原青岛市美术馆、青岛文化研究院重组成为青岛市美术馆（青岛市艺术研究院），一场城市公共文化艺术空间新的嬗变正在这里发生。而一年前那次故园与故人的重逢，则是一个意味深长、富有轮回色彩的开端。

　　那次故地重游，丛兆桓带来了一场昆曲讲座，美术馆三进式院落中那座曾经的藏书楼，则变身为一个青岛籍艺术家作品的主题展厅。丛老也第一次打破禁忌，作为普通观众，进入那里。

　　不久前，中式大殿前的山门，也有了新动静——打开了别致的花窗，开启了又一个新空间——青岛市美术馆和青岛市图书馆共同创建的首个艺术类图书“分馆”进驻，供“游园者”阅读、小憩。这处黄瓦红墙的院落将形成一个艺术氛围浓厚的综合性公共文化艺术场馆，它的功能将不断拓展、放大、衍生，在大学路上继续延展与接续一座城市理性而自由的文艺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