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方

恰如其分的清澈与温暖

青岛日报 2022年03月08日

翻阅和澜的诗集,所感受到的不是大开大合的气势,也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而是清灵的文风、明媚的心绪、温暖的情调、坚定而又自在的赤子之情。

 苍茫尘世,烟火人间。世间万物、生活点滴都在和澜笔下生根、发芽,自然意象是和澜所倾心和钟情的,她用那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抒写着这苍茫尘世中的人间烟火,赋予了它们永久的文字记忆。“只为那飞扬的喜悦/飘向自由的方向”的蒲公英,“把一朵虚幻潮湿的云/包裹起来”的棉花……和澜用她独到的眼光和语言,捕捉到万物之肌理,还原了它们最本真的色彩。 

 生活的点滴也为和澜的诗集增添了平凡人间的烟火气。每一首诗无不是和澜在生活的一点一滴中所体验而来,即使在她清清淡淡的文字中,依然能感受到来自诗人心中对生活的热爱,以及那烟火人间里如篝火在旁的温暖。睡着了的小女孩朵朵去梦里玩藏猫猫、贴心的糯糯为奶奶“找来两顶帽子/戴在奶奶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上”;在集市上、夜色里、雨夜中、火车上、烟花下,处处留下了和澜生活过的踪迹,处处踪迹又留在了和澜诗集的字里行间,散发出尘世间的烟火气。在那元宵节的下午,和澜一人坐在书房里默默读着喜欢的东坡与太白,母亲和姐姐在厨房里高声讨论着花椒与青葱,正如诗中写道“清远的诗意与热烈的烟火/一扇门挡不住它们的交流/它们相遇,会心一笑”……

 意象清远,哲思隽永。和澜的诗歌透露出一种对生活和生命的哲思。她对诗歌意象的选择和修饰并不拘泥于传统诗歌的经典性,也没有刻意追求超凡的新奇,而是在传统与新奇之间找到了一种恰如其分的平衡,没有超出我们的日常生活经验,却又高于我们对日常琐碎之物和琐碎之事的思考,增添了哲理化的意味。在《看》中,“我看大千有形/我看有形之上的无形/我看婆娑有情/我看有情背后的无情/我蛰伏在时空之外的时空/看/无化育为有/实复还于虚”,和澜在看到的有形与看不到的无形、有情与无情、看的虚与实之间形成了一种张力,在世间万物背后所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它们互相转化,相生相依,彼此缠绕。

 和澜还善于在细微之中发现真知、真趣、真理。她能通过南瓜的慢慢长成发现“每条纹理都伏下欢喜/与生命的自在”以及生命的圆满;能从丝瓜络那丝丝绕绕、络络结结的形态中体味人生的牵念与沧桑;通过剥洋葱参透了人生不过是欢悦与泪水的结合体。在这惯常又平凡的自然意象与生活点滴之中,和澜没有停留于简单书写,也不仅限于对其典型特点的独特化润色,而是透着哲理化思考,不仅能触摸到物的肌理,仿佛更有着能参透表皮与肌理的明亮眼睛,看到事与物的内质和血液,在细微之间提炼与升华出形而上的思悟。小到大自然中的植物、生活中的一地鸡毛,大到悲欢离合的人生、无穷无垠的宇宙,在平凡中体味着不平凡,在简单中又有着缕缕回味。

 哲思在其诗中也是通过一种“距离”形成的,她并非紧紧贴着事物在写,而是亲近它们,却又不紧贴它们,太近,容易造成视觉“盲区”,察觉不到事物的全貌;太远,又容易造成描写的空洞。所以说,和澜找到了恰如其分的“距离”,既能看到生活的本真面貌,又能抽离其外,既避免了饱满热烈的情感冲动,又能沉下心来冷静清醒地看世界,在视角的选择、情感的表露中都恰如其分,想必这也是她所说的“云之上”的意义之一吧。

 心怀诗意,赤心永存。鲁迅先生曾说“创作总根于爱”,如果说,和澜有一双善于发现的慧眼,那说明她在生活着,如果说,和澜在认真地生活着,那不如说她是在爱着,那么认真、那么执着,又那么洒脱、那么自在。和澜在诗中与众多古诗人相遇、相约、相知,是因为她爱着文字,爱着诗,爱着文学。“举杯邀明月”的太白、“夜游承天寺”的苏东坡、“把酒话桑麻”的孟浩然都相遇在和澜的诗中。在第七辑“寄赠你整个春天”中,和澜与古人们以诗文相呼应,借以古诗里的经典诗境来诉诸自己对古诗的体悟以及对当下生活的感想。花间酌酒,池边听雨,雨打芭蕉,清泉石流,一蓑烟雨……都是和澜所关注的。从和澜的诗文中,看得出她享受孤独,享受宁静,享受自然山水带给她内心的涟漪与疗愈。她内心的诗意,不见得比古人少,当下的诗人与从前的诗人们在文字里以各种情境相遇,在诗那朦胧的语言里、深远的意境里、真挚的情感中,实现着诗与诗的交汇,意境与意境的相融,情感与情感的共鸣,这就是文学的妙处,也是诗的妙处。

 和澜的诗最终指向的是抒情和抒怀,是始终怀一颗赤子之心,用真挚的情感、饱满的热情去拥抱自然、拥抱生活、亲吻生命,是体味过人间冷暖后依然以一颗温暖之心关怀这世间,是品尝过黎明与黑夜之滋味后依然笑看人生,是踌躇与彷徨过后依然坚定自己所要航行的方向,不惧,亦不忧。正如诗人所写,“我把心铺展开来/万物都在其中”,“归去/便是赤子/便是少年”,如果说相由心生,那么文字也应该是一个人心的映照,她的文字也如自己笔下的女子一般,慢慢、静静、婷婷,似有“长长、款款的柔软/细细、沁沁的清凉”。一张纸、一支笔、一叶落、一雨滴、一束光、一袭影,都触动着和澜的心灵,她仿佛为自然而生,受命在这人世间与山相辉映,与水相交融。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中写道:“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和澜也如此,她受人间烟火、世间万物的点染,让内心深处的宇宙都生发,以诗咏志、以诗抒情、以诗思悟,同时,又使“山水人格化”,赋予了她的文字和诗以自己的味道。这都源自她的一颗赤子之心,以赤心看待世界,世界也会回馈以最真、最美的风景,在这世事一场大梦中,仍心怀温暖和慈悲。

 和澜的诗是清新的文风、浪漫的情怀、清简的理趣、日常生活哲思的结合体,是在烟火人间中寻一份超脱与自如,是恰如其分的清澈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