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犯罪嫌疑人。 ▲

■12月2日晚，犯罪嫌疑人宋某被押解回青。

■对犯罪嫌疑人进行突审。

□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梁 超  通讯员  封凯明

 2021年12月2日19时30分许，冬日的青岛火车站，一列列车缓缓驶入，犯罪嫌疑人宋某被押解回青。一次看似简单的押解，背后其实是长达26年的漫漫缉凶之路。

 1995年，青岛开发区发生一起命案。26年间，六任公安局长、五任刑侦大队长以及多名刑警接续艰难的追凶之旅，他们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全国。26年间，为破这桩命案，参与案件侦破的人中，有的抱憾离世，有的直至退休还在寻找线索，无论岗位调整、人事更迭，无论春夏秋冬，9400多个日日夜夜，青岛公安始终没有放弃，破案的信念从未动摇。26年追凶路上，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这又是怎样的一种坚持？最终又是怎样从茫茫人海中揪出真凶？

 追凶未果，时任公安局长留下从警生涯最大遗憾

 1995年，在青岛开发区武家庄村西南角有一家百货商店，店主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叫王某哲，女的叫宗某。5月21日上午8时，有人发现夫妻俩在商店内被杀。接到报案后，长江路派出所民警曹友龙赶到现场，曹友龙如今已是开发区公安分局禁毒大队副大队长，案发时刚25岁，入警还不到三年，鸡毛蒜皮的案子办过不少，但杀人案还是第一次碰到。商店的门窗完好无损，透过正门上的玻璃看过去，屋内看不到任何异样，等他绕到西窗那里，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王某哲。

 时任开发区公安局局长的是52岁的张永亮。案发后，他第一时间组织警力开展破案。因为案发时间是5月20日，该案被命名为“5·20”案。时任分局副局长的宗德泉回忆说，当时整个公安局除了值班备勤警力外，其余人员全都参与了破案，张永亮局长亲自担任专案组组长，举全局之力侦破此案。

 时任市公安局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李毅亲自点将，派出杜海鹰等刑侦专家支援破案。在专家的指导下，尽管凶手对现场进行了破坏，但专案组还是提取到了关键证据，并通过现场遗留的线索，对凶手体貌特征进行了刻画。根据这些线索，张永亮将专案组分成几个小组，对案发现场周边的村庄、工厂、建筑工地等开展拉网式大排查，并对年满十六岁以上的男性进行人员信息资料采集。

 现任开发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张锐案发时还是一个刚入警两年的年轻小伙子，他回忆说：“那时候不像现在，有这么先进的侦查技术。现在的监控探头可以24小时全天候地工作，能真实客观地记录每一个细节。但在当时，最常用的侦查手段就是走访摸排，线索搜集靠的是群众的眼睛和大脑。”张永亮要求走访工作“户不漏人”，必须“人人见面”。专案民警走访完一户，往往要去几次甚至十几次。

 每天的摸排工作从清晨五六点开始，到凌晨一二点结束。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专案组后，还要把一天的情况汇集起来。就这样，专案民警连轴转了一个多月，走访群众数万人，采集人员信息资料万余份，把案发现场周边的村庄、工厂、工地全部都摸排了一遍。

 摸排工作卓有成效，成百上千条线索反馈回来，张永亮带领专案组挑灯夜战，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逐条分析研判，并派专人跟进。

 现任长江路派出所四级高级警长的宋云海回忆说：“当时为了追一条线索，我和专案组的同事几乎跑遍了半个中国，最后在福建泉州找到了线索，只可惜这条线索因为没有找到凶手而没有用上。”宋云海的遗憾之情溢于言表。一条线索就是一个希望，但侦查到最后，几乎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所有的希望都变成了失望。专案组几乎穷尽了所有的侦查手段，但始终无法寻找到凶手的踪迹。

 “5·20”案的爆发，对青岛开发区的招商引资环境和治安秩序造成了影响，引起了全区的高度关注，这让专案组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压力最大的自然是局长张永亮。张锐说：“有天晚上我十点钟回到专案组，看到他独自坐在专案组办公室里。警力都安排下去摸排线索了，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翻看案卷资料。办公室里很安静，静到能听到他的每一声呼吸，那孤独的背影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肩上的压力。我想去安慰他，可所有安慰的话一出口，都那么的苍白无力。我想只有破案才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1996年张永亮调任区人大副主任，“5·20”案是他任公安局长期间唯一没有侦破的一起杀人案，这也是他从警生涯中最大的遗憾，而这个遗憾直到他2017年去世也没能弥补。

 26年如一日接力缉凶，“开发区公安”始终没有放弃

 宗磊是死者宗某的弟弟，他上面有四个姐姐，宗某是大姐，姐弟俩差了十二岁，感情却最好。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26年，但回忆起大姐来，宗磊依然情难自禁。

 案子没破，是受害者家属的心结，更是开发区警方的心结。26年来，虽然经历岗位调整、人事更迭，但“5·20”案的侦办工作从未停止。历任局长、刑侦大队长都把侦破此案的重任扛在肩上，坚定“命案必破、不破不休”的理想信念，有一分希望尽百分努力，二十六年如一日，盯案不放，接力攻坚，足迹遍布全国各地。

 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政委赵中国在开发区分局工作期间，既担任过刑侦大队长，又担任过分局局长，不管担任什么职务，他都把“5·20”案的侦破工作抓在手上，放在心上。尤其是担任局长之后，他多次组建专班对案件进行攻坚，搜集案件线索，梳理物证材料，定期分析研判，排摸人员线索。

 2010年春，案件侦破的接力棒传到张锐手里。张锐就任刑侦大队长下达的第一项命令就是，安排专人定期将“5·20”案中提取的关键物证到全国的资料库中进行比对。侦破“5·20”案，对张锐来说，除了职责所在，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要弥补父亲的遗憾。“5·20”案第一任专案组组长张永亮不但是张锐的领导，还是张锐的父亲。“亦父亦兄，亦师亦友。”张锐如此定义他们的关系。

 张永亮退休后，依然惦记着“5·20”案，这也是爷俩饭桌上多年不变的话题之一。2016年5月17日，张永亮在上海做手术。5月20日那天，他躺在病床上问陪床的张锐今天是几号，张锐说是5月20日。张永亮轻声呢喃着：“又是一年的5月20日了。”语气中尽是惋惜和遗憾。父亲临终前的心事，让身为刑侦大队长的张锐倍感自责和内疚。

 “披坚执锐，所向披靡。”这是张锐名字的由来，寄托着父亲对他殷切的期望。他不能让父亲失望。父亲的心愿，必须由他来完成，这责无旁贷。父亲走后，张锐在日记里写道：“5·20”案就像是我心灵上的一笔债，侦破这起案件，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但侦破一起线索近乎于无的陈年旧案谈何容易。张锐全程参与了当年“5·20”案件的侦破工作，深知这个任务的艰巨，但路再难，也得走。因为工作调整，张锐先后担任过薛家岛派出所所长和法制处处长，虽然暂时离开了专案组，但“5·20”案从未在他的世界里离开过。这期间，他充分利用刑警学院毕业生遍布全国的优势，将“5·20”案的信息资料发给全国各地的师兄弟，让他们进行比对。

 丁伟是现任的刑侦大队长。在担任该职务之前，他担任过长江路派出所所长。2015年到2021年期间，“5·20”案受害人王某哲的父亲每年都会来所里打听案件的侦破进展。丁伟说：“每次看到老人步履蹒跚地走进派出所，我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十分惭愧。案子没破，就觉得欠了受害人家属一笔债。老人每次来，我都会留老人在所里吃饭，吃完饭再安排人将他送回去。我永远忘不了老人失望的眼神，那眼神是对我们工作的一种鞭策。”

 2020年初，公安部部署开展命案积案攻坚专项行动。这一年，曾震惊全国的南医大林伶案宣布告破，隐匿了28年的凶手麻某钢落网。该案的顺利侦破也让开发区警方信心满满，现任开发区公安分局党委书记、局长宋安顺决定重点突破“5·20”案，他认为该案具备侦破条件，要集中优势资源、优势力量进行突破，不破不休。他说：“随着智慧公安建设的大力推进，科技信息化助推刑侦破案的能力不断提升，甘肃白银连环杀人案和南医大林伶案就是很好的证明，只要我们不放弃，再添一把火，再加一把劲，案件的侦破就是水到渠成。”宋安顺的坚定和鼓励给刑侦大队和“5·20”专案组吃下一颗定心丸。根据指示，张锐带领专案组继续开展积案攻坚，依托智慧公安，对接大数据平台，利用现代警务技术重构犯罪现场，紧盯全国资料信息库，不断加大物证信息比对的频率和密度……侦查工作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推进。

 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收到成效。今年10月，“5·20”案现场采集的信息资料比中了河南籍男子宋某。逃遁了26年的真凶终于浮出了水面。消息传开，全局振奋。局长宋安顺要求立即核实证据，全力缉捕，办成铁案。已经升任开发区分局副局长的张锐临危受命，带领专案组全力侦办此案。

 千里之外抓捕，案犯沉默：“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们还记得”

 今年11月30日，“5·20”专案组前往广东缉拿凶手。当晚8时，专案组抵达广东某市，简单吃过晚饭之后，张锐立即召开会议对次日的抓捕、审讯和搜查工作进行周密部署。

 鉴于嫌疑人身背两条人命，是穷凶极恶之徒，所以安全是张锐强调的重中之重。其次，对于抓捕工作，张锐部署得很细，谁负责动手，谁负责掩护，谁负责取证，一一安排妥当。特别是关于审讯工作，甚至具体到第一句话说什么、怎么说、用什么样的语气能对嫌疑人冲击最大等等。凡此种种，足以看出张锐对本次行动倾注了大量心血。

 12月1日上午8时，专案组前往某市刑侦大队对接工作。上午11时15分，嫌疑人宋某从广州返回他所经营的电器维修店内，抓捕时机成熟。张锐一声令下，抓捕队员直扑维修店。嫌疑人还在错愕之间，就被缉拿归案。

 “我们是青岛市开发区刑警！知道找你什么事吧？”将嫌疑人控制住之后，民警潘龙海立即表明身份。在那一刻，也许是“青岛市开发区”这个足以让他铭记一生的地名，也许是“刑警”这个令犯罪分子胆寒的字眼，让宋某感受到了恐惧，他的眼神开始慌乱，身体开始抖动，但他的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他反复重复着这句话，然而，言不由衷的倔强掩饰不了因为紧张而变了腔调的回答。突审期间，民警安乐乐一直控制着宋某。他说：“我清晰地看到宋某的胸口因为心脏的剧烈跳动而起伏，起伏的幅度太大了，心脏似乎都要蹦出来一样。”

 要突破一个逃遁了26年的杀人犯的心理防线是不容易的。民警潘龙海疾风骤雨般的“连珠炮”和刘强和风细雨般的“声声慢”相互配合，很快让宋某的心理防线到了崩溃的边缘。“我是开发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你觉得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会带着这么多刑警奔波几千公里过来找你吗？你在青岛欠的债该还了吧！”张锐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宋某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宋某沉默了，许久之后，蹦出一句话，“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们还记得。”为了这句话，开发区警方苦苦追寻了26年。听完宋某的供述之后，张锐缓步走出审讯室，来到派出所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忍不住潸然泪下。他双手合十，默默告诉父亲，“案子破了，您的遗愿实现了。”

 一桩陈年旧案终于水落石出，但宋某26年前犯下的滔天罪行也同样发人深省。1995年，20岁的宋某从河南来青岛开发区投奔在此打工的老乡，结果因为老乡换了工作而没有找到，身上的钱花光了，宋某一念之差，怀揣凶器走进了武家庄王焕哲的商店，自此也走上了26年的不归路！

 平安，民生所盼，发展之基。而对于青岛公安，命案必破，不仅仅是任务，更是全力维护社会治安大局稳定、保障群众安居乐业的使命和担当，是践行法律精神、维护公平正义的决心和信念，是交给党和人民的一份答卷！

 （注：文中除民警外，其他人员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