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 魏

 直爽？决绝？洒脱？自省？叛逆？女权？当你试图将作家虹影归属到某个特定形容词称谓中，都会发现不够准确。而她鲜明的个性，过分人间清醒的姿势，又让人不由得想去探究那份本真与赤诚之后丰沛的思想与情感的源头。这或许可以解释她为何要专门出一本“词典”来进行自我归纳与解析。

 七月份面世的虹影随笔集《女性的河流：虹影词典》，既可以读到小说般惊心动魄的情节，也可以读到睿智散淡的情怀，还有作者用自己拍摄的作品配图的精美而短小的诗文感悟……虹影借助她的文字活成了一条河流，时缓时疾，穿越生命和时空，热烈而专注，生生不息，她笔下的自己鲜活而凌厉，亦映照出我们每个人的模样。

 一个女作家的自我定义

 上个月，虹影终于如约出现在济南全国书博会的现场，此前因为疫情，她被阻滞英国长达17个月，所有计划几乎都被打乱，除了两本按部就班完成写作和修改的书稿——那就是由作家出版社推出的最新随笔集《女性的河流：虹影词典》和由花城出版社推出的最新长篇小说《月光武士》。两部新作一问世就受到李敬泽、邱华栋、冯唐、史航、解玺璋、戴锦华、谢有顺、止庵、毛尖、贾樟柯、王小帅、张一白、张颂文、许晴、宋佳等数十位来自文学以及影视界大咖的力荐。

 虹影是蜚声海内外的华裔女作家，也是女性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名字或许就是一种宿命。她说，名字就像是一个代号，她是虹的映象，呈七色，悬浮在天空，“你看见我了，你忽视我了，你称赞我、鄙弃我，她都不在乎，因为虹影来自那生命的万有引力，自存在而存在。”熟悉虹影的圈内友人会说，“虹”与“影”，绮幻、神秘、自在、耀眼、遗世独立、冷寂幽微……正如她的文学创作，从来都不循规蹈矩，让人一眼望穿。鲁迅文学奖得主朱辉说，循着《女性的河流：虹影词典》中的文字，能感受到河流的从容、辣椒的刺激、阳光的和煦、冷铁的锋芒……而这一切都缘于她的性格、独特经历和思想。

 “我写作是要去寻找答案，是自我忏悔。”在这本言无不尽的“自述”中，虹影剖析自己的写作动机。她说，自己与其他作家最大的不同在于，忏悔的意识与生俱来，“每一次写新小说，我会反思，我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我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是什么？作为一个作家，仅仅是靠写作为生吗？或者为了写一个好玩的故事，以拥有广大读者为目的？这些都不是我写作的目的。我的目的，借海明威说过的一句话：‘写所有的东西就是为了写一句真实的话。’”真实成为虹影的创作的核心。

 奔流不息的女性生命之河

 在书中，虹影是女儿、母亲，女性，她以一个勤于观察、思考、体验的写作者和生活者的视角，将自己的前半生归入这本“词典”的160个词条。

 她提及母亲：“对母亲的误解和叛逆，那种心碎，彼此错失一次次机会，到母亲最后离世，酿成我永不可饶恕的后悔……从很小开始，孩子效仿母亲，包括我们的性格都是母亲定下来的，我们不断地在反抗她，其实还是在步母亲的后尘。就像心理学中的母亲模型，你一生的努力都在印证你母亲给你指定的那条路。”除了诠释母亲如长江般对世间万事万物的包容，她还着意强调女性的自我觉醒：“像江水一样，朝自己的目的地流去，遇到阻碍，不能直接过去，就绕过去，但是不能停下。”“女人你把自己看成是什么？你把自己看成男人的附属品，那你就是。如果你把自己看成是独立的，是另外一半，要有自己的世界，那么你就会往这个方向去。”在虹影看来，女性如水，随物赋形，更应跟随自己的意志来完成自我塑造。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虹影的写作，无论小说还是随笔，都离不开水，尤其是河流。她酷爱河流的意象，以至于当年英文版《饥饿的女儿》出版时，她坚持定名《Daughter of River》（河流的女儿）。身为重庆妹子的她还说过，重庆女人就像长江水，可以穿石。这次随笔集的名字也命名为“女性的河流”。

 同为女性作家，诗人席慕容的诗句大约可以看作同样是以诗歌开启文学创作的虹影所钟爱的河流意象的注脚：“生命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我们都是那个过河的人……在生命之河的左岸是忘记，在生命之河的右岸是铭记。我们乘坐着各自独有的船在左岸与右岸穿梭，才知道——忘记该忘记的，铭记该铭记的。”

 感官主义者的敏感心灵

 作家，编剧，诗人……在虹影与文字为伍的多重身份中，“美食家”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而查找她的作品目录，就会发现一本美食散文集《当世界变成辣椒》，据说是她首次以美食为线索记录人生情感经历，通过美食，与自己的过去对话。在新书《虹影词典》中，同样有美食的专属词条，“辣椒”更是独立名目。

 虹影说，一直想写一部小说，讲一个女子出生在辣椒之地，生长在辣椒之地，带着辣椒满世界走。她跟男人的关系，辣椒是引子和核心。而当同样出生在辣椒之地的作家本人还是18岁的暴烈少女时，她却曾狠狠发誓不再回来。

 而今，虹影却基本上每年都要回重庆几次。她说，其实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个阶段，在你非常年轻的时候，就像一头猛兽咆哮，它是非理性的。“可当我到了北京，到了很多城市，最后到了英国，我发现，我其实最想念的就是重庆。那是你的根，那是你的母亲，你生长的地方。你所有的血液、所有的呼吸，你的记忆，都在这片土地上，所以那是你根本离不开的。”重庆之于虹影，便是辣椒之于美食家的关系，它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故乡，也是创作上的原动力的根，是她情感的安放地。“没吃过辣椒的人会拒吃，可不小心吃了后就会狂爱不止，有心尝试，并吃苦不少，方才明白辣椒之真谛。”她在书中说。

 加缪说过，一个感官主义者，必定也是一个道德主义者。一颗敏感的心灵，必然同时对食物的味道、女人的香气与他人的痛苦开放。用来描摹关注女性生存状态的作为美食家的作家虹影，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虹影语录

 ●一个人从哪里出发，就会从哪里开始。童年世界所有的声音、气味、节奏、呼吸，都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我是一个夹在生与死之间的人，太多的悲伤跨过时间袭击我，这些悲伤就是灵魂的来源，用运动和美食甚至旅行都不能驱逐心里的痛，只有通过小说的形式，用他人的命运，对照自身的命运，得以缓解。

 ●你不能够怪罪生活，你不能够怪罪命运。一个人只要虔诚，始终爱人，相信这个世界始终是善的，那么你总会看到美好的事物。

 ●没有辣椒的世界缺少真实，拥有辣椒的世界，才可面对那最可怕的时刻来临，值得为所爱付出自己的一切。写作也是如此，虽偶尔碰到棉花也会受伤，但遇上了魔鬼般的辣椒，心里反而会涌起一股绵长的欣喜。

 ●很多人什么都不相信，这样的人其实是一个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