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六百年》作者李文儒在青岛方所与青岛啤酒博物馆馆长共话博物馆发展。
□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 魏
“在紫禁城这样一个不曾改动的空间中,随着时间的流动,演绎和累积着皇朝与民国、君主与民主、集权与公权的对峙与交替。现在的故宫博物院不是向人们炫耀和展示皇权文化、宣扬‘天子之宝’的精神跪拜之地,而是引导人们理性认识帝制文化、皇权文化的‘标本’。”
故宫博物院原副院长李文儒在他所著的故宫通识读本《紫禁城六百年:帝王之轴》中如是说。这也是他日前携新书做客青岛方所书店时一再强调的对于这座世界现存规模最大、最完整的木结构宫殿建筑群的认知态度。
在青岛,李文儒不仅道出了他对于故宫热度的一丝担忧,还与青岛本土最具热度的博物馆——青岛啤酒博物馆馆长姜卫共话博物馆发展。这位在职时具体分管馆藏资源数字化转换、探寻用最新的技术革命开拓博物馆文化传播新路的七旬老院长,曾于故宫端门的数字博物馆初创之际,提出了有关博物馆保护、开发和利用的一个基本原则:“让古老的更古老,让现代的更现代。”在他看来,这正是历史文化遗产与当下、与未来关系的原则阐释。
从中轴线开始认识紫禁城
海拔88.7米的景山,可谓中国古代建筑文化和建筑艺术的最佳观赏之山、审美之山,今天,从这里俯瞰紫禁城,虽然原本高高在上的皇宫已身处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的谷地之中,还是难掩其建筑的壮丽辉煌。李文儒的《紫禁城六百年:帝王之轴》就从景山的视角开始,沿着紫禁城的中轴线展开去,回溯历史。在他看来,有了中轴线才有了这方方正正、铺排有序的威严皇城。
“很多人面对紫禁城时,觉得中国宫殿的空间大得令人感到茫然,穿过紫禁城的城门或站在城门下时,会感受到一种威严高贵。”这条南起永定门、北达钟鼓楼、穿紫禁城而过的长约8000米的中轴线,被称为“伟大的轴线”“神圣的轴线”“王者的轴线”,然而它也有变迁:1420年紫禁城落成之初,中轴线起于前门;100多年后的嘉靖年间,京城扩建,中轴线南延至新建的永定门;到了20世纪50年代末,作为中轴线起点的永定门被拆除,中轴线起点消失;21世纪初,永定门城楼复建,中轴线起点重现……
李文儒说:“中轴线既是中国古代都城营建的时空定位,又是可以无限延伸的时空概念。现代的延伸与古代的延伸遥相呼应。”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29个巨大的烟火脚印照亮的正是这条中轴线。跨越600年时空,紫禁城与“鸟巢”,木结构与钢结构,传统的黄瓦红墙与扭结舞动的现代钢筋铁骨,在同一条中轴线上遥遥相望,映照历史与当下。
而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紫禁城营建的轴线结构意义,紫禁城的重要建筑都在中轴线上,从前,只有皇帝等少数人可以从中轴线进入太和殿,如今,游客也能沿着中轴线穿行紫禁城。没有中轴线,紫禁城就失去了灵魂。这也是这本书以“帝王之轴”作为主题的缘由。李文儒是以故宫博物院一名曾经的文保工作者的身份来创作这本书的,其中投入了诸多个人的体味与感悟。
今天我们应该如何看故宫
李文儒曾经组织过一个调查,发现有相当多的参观者在离开故宫时,还在询问故宫博物院在哪里……这也让他产生了些许担忧,人们在故宫,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2019年故宫的参观量首次突破1900万人次,这座超大博物馆的日益火爆并没有减少已经退休的李文儒的忧虑。
“故宫博物院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特色,它有500年是作为帝王皇家的禁地,100年作为人民的博物馆,从皇家到大众,这是尖锐对立的两种文化形态。而且这两种文化形态是在同一个空间中发生的。我在想,1900万人,他们走进博物馆,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是来参观博物馆的展览还是仅仅想看看皇帝的宫殿,帝王的生活?是出于猎奇还是真正想要对皇权和帝制有一个清晰理性的认知?让我担忧的是,不少人可能会在参观后受到负面的影响,他们开始向往皇家拥有的权力、财富和美色,被那500年的气场绑架和俘虏了……”
这正是李文儒开始书写故宫历史的原因。他想要告诉更多的人,历史是用来研究借鉴、批评反思的,不是供后人模仿膜拜的。以皇宫文化为代表的传统帝制文化遗存,与以博物馆为代表的现代公共文化设施,是性质完全不同的文化形态,作为博物馆的故宫博物院,是引导人们理性认识帝制的“文化标本”,而不是让人崇拜皇权“明君”、向往权力财富的所谓“圣地”。“我把我的基本观点渗透在字里行间,能够和观众读者分享我的认知,读了我的书后能够从这个角度想想,也算是做了一件有价值的事情。”
他透露说,最初拟就的书名即是“今天我们应该如何看故宫”,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却是谁也回避不了的问题。
这巨大的历史现场首先是美的回望
今天的故宫博物院,是不是太热、太火了?面对记者的追问,李文儒的回答很豁然:“无论如何,热都是一件好事情。博物馆应该热起来!这也是国家加快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的必然成果。”他回顾上世纪末,自己还在国家文物局任博物馆司司长时,当时的统计数字显示,全国共有1000多座博物馆,而现在,全国博物馆的数量已经超过了5000个。同时,他也并没有回避有关故宫博物院太热、太火的另一层含义:“可能在大众心目中,博物馆理应是某种高大上的存在,而故宫博物院的一些做法太接地气了,实际上,博物馆就应该接地气,被更多的年轻人喜欢,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但接地气也不等于媚俗,博物馆的存在就是在提升公众的审美品位和品质。”
李文儒说,走进故宫,应该将更多目光放在其科学价值、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上,他期待更多的拥趸能够将关注点放在两大块内容上:一是600年的木质结构建筑群,它的选址、布局、造型、着色,处处蕴藏工匠精神,这份伟大的建筑之美属于今天和以后见到、想到它的每个人;另一个就是180万件(套)历代文物馆藏。“故宫文化资源很丰富,紫禁城本身就是一件最大的展品。”他透露,目前故宫已运用先进数字技术还原了几十万件藏品,而他的观点是,公共文化资源,就应该尽可能地向更广泛的大众无条件地开放,如此才称得上人民的文化遗产,而现代先进的数字技术推动了这项全民事业的进程。
他如是评价青岛啤酒博物馆:“故宫的文化遗产是‘过去式’,需要不断从历史中挖掘更多文化的可能性;而青岛啤酒博物馆是一座‘发展中’的活的博物馆,在这里,工业4.0还在不断升级,可以品尝新鲜啤酒和美食,各种业态在不断发展创新中,这是其他博物馆最值得学习的地方。”在他看来,博物馆文创不是“不务正业”,而是文化的另一种传承与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