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敬老院里的新年

老年生活报 2025年02月14日

  在河南省信阳市固始县沙河铺镇,一群没上过小学的“五保”老人,在小学改造的新“宿舍”过了第一个年。77岁的老杨不识字,却还是到村口集市仔细挑了副对联,在“宿舍”门上贴上5元钱买的“吉星高照”。除夕前一晚,猪耳朵、猪蹄和腊鹅先被大锅炖一道,又被蒸一道,第二天除夕再蒸一道,确保肉质软烂,能被老人顺利咀嚼。

  一群老人去年8月底搬进莲塘中心小学,他们在篮球架下养猪,在操场上种菜,在教室里打麻将。两幢二层小楼改成了宿舍,老教室一分为二,黑板拆下来挂上电视机,门牌写上人名和生日。每间宿舍有独立卫生间,有老人感叹,“比乡政府还俏巴(方言,意为‘好’)”。

  分管莲塘敬老院的村支书户长华告诉记者,村里2000多口人,60岁以上的占了20%。随着村小的学生“只出不进”,孩子们都去县城上学,乡里十几所村小荒废了。留守老人越来越多,65岁的他干了几十年村支书还没退休。敬老院年久失修,成了危房,乡政府同意将莲塘中心小学改造成敞亮的敬老院新院区。

  新建的莲塘敬老院里,90%的老人留在院里过年。年夜饭是中午吃的,护工和厨师晚上要回家。老人从屋里拿出碗筷,搓着步子、敲着拐棍,聚在食堂的圆桌旁,酒要小口嘬,肉要与舌头缠斗许久再咽。老罗被医生告诫关节炎不能喝酒,最后忍不住还是喝了半杯。

  73岁的苏泽山没喝多少酒,因为他晚上要去侄子家吃年夜饭。他在同伴中身子还算健朗,抬棺、插秧、晒麦,村里啥活儿他都接,打麻将也常赢钱。但他不怎么花,敬老院管吃穿住,他只留一点钱理发和买牙膏。他要把钱“用在刀刃上”。

  过年给晚辈压岁钱是苏泽山最风光的时刻,叫他“赴宴”的电话铃声一响,他立马接起。除夕“赴宴”前,他身上揣满红包。“一顿饭要花千百块嘞”,乍一听是抱怨,他说起来却笑个不停。

  年关是敬老院访客最多的时候,但大部分人只是短暂地停留。莲塘村附近的道路,沿途不少老屋都挂上“无人居住住房”的牌子。

  给老人进行心理疏导是户长华的工作重点之一。平时他看到有些老人的话突然变少、遇见人扭头就走,就会给他们的子女打电话,让他们多关心老人的情绪。在敬老院,他也会经常主动向老人亲属了解家里的新消息,再传话给老人,以免他们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他们爱听这个”。

  照护资源在这个豫南村庄很是稀缺。62岁的护工庆数琴在敬老院工作了6年,她的老伴儿走得早,两个儿子都在无锡打工。过去她送孙子来这里上小学,孙子长大离开后,她又回到这里照顾老人。她一个月工资2000元,很难找到有时间又有力气的帮手。她整日守在这里,一部分原因是,不想一个人回家待着。

  每天早上天不亮,她就来养老院扫地、叠被子、洗衣服,帮两个盲人和两个瘫痪者刷牙、洗脸,陪老人打麻将,天黑才离开。越想老伴儿和儿子,她就越使劲做活儿,老人都夸她“不拾闲儿”(方言,意为“繁忙”)。“勤劳才没得病”,苏泽山总是这么说,擦桌子、扫地的活儿,他帮着庆数琴干,“一个人斗不工(方言,意为‘不行’‘忙不过来’)”。

  46岁的周婷容理解农村老人的这股韧劲儿,她是固始县民政局培训的上门护理员,一个人负责15位高龄、孤寡、重残老人,每个月对每位老人至少要上门服务4次,为他们做些简单的家务。

  户长华觉得,随着观念改善和基础设施完善,老人对待养老机构的态度将会转变。过去,有老人在养老院住不了两天就偷偷跑回家,不愿子女落下一个“不孝顺”的名声。今年过年,有几个50多岁的村民主动询问他,未来有没有计划开办面向非“五保户”的私人养老院。   焦晶娴